第十九章(第4/6页)

行家看门道,力笨看热闹。

松川经理口服心服,“改,全依您的改。”

帽儿诚心地递上烟,“您真是大学问,我们都服了您啦,这么着,这顿饭我请了,您常来走走,带着您的爱人孩子老丈母娘朋友来,想起我们就往东直门走,我们随时候着。看哪儿不合适您照直说,论年龄,我们这几个只能给您当侄儿,站在叔的位置上您还不扯着小辫提溜提溜小的们?饭铺初开张不是,什么都得有人点拨,石川老太太离得太远,远水救不了近渴,您当我们的常务顾问顶合适。得了您也甭推,就这么敲定了,赶明儿饭馆赚了我们月月给您送咨询费去,亏不了您哪!”

于是几天后的筷子口袋上又添了常务顾问北大教授陈立伟先生的字样。学者与外国人的结合为饭铺增光不少,两间门面里整日挤满了好奇又舍得掏钱的人。

苦了陈讲师。

他不得不花几个下午分别向党小组向教研室向系里向同事们反复解释他还没虚荣到向个体饭铺吹嘘自己是教授的地步,又说自己自始至终也没答应过什么“常务”的事儿,更没受过人家的饷银,只有那顿饭白吃了,那也是老板死活不收钱才……

领导微微一笑,“现在市面上什么奇事儿都有,自己掌握着吧,只要别耽误了教学。”

这天,孙树国同时接到两封信,一封是随凌郑丽荣寄来的,一封是妹妹冬子寄来的。

郑丽荣在信里主要说她养的那些貂,日下已繁殖到近千只了,说那些小生灵都是通人性的。又问他,石川妈妈回日本与她的母亲柴田香代联系的事儿不知怎么样了。

冬子的信密密麻麻写了五六页,孙树国看不准确,让明保拿到陈讲师那儿翻出个大概,信里说母亲责承她与柴田夫人联系,她通过厚生省以及私下个人与柴田接触了多次,柴田却否认有过女儿的历史事实,并且说她去过哈达河开拓团而从未与瑞穗开拓团的松川京子有过任何交往,所以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女儿的事……

看来,作为记者的冬子对这样的事也无能为力,只能空发一通议论而已。

问题是如何向郑丽荣说清楚,说你的生母否认你这个女儿,那样似乎太残忍了点儿,尽管郑丽荣离不开她的貂场,有她心爱的小生灵,但毕竟,对母亲对祖国还抱有一腔爱心,然而,母亲又毫无余地拒绝了她的爱,她受得了么?孙树国想起《人证》里那顶顺着悬崖飘飘落下的草帽,想起那个说“妈妈,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而将刀子向身体更深处刺去的青年,无形中,他已将郑丽荣的母亲和那位漂亮的女主角和为一体。

不认有不认的难处。

不认有不认的道理。

随着下班的滚滚车流,孙树国心情闷闷地出了朝阳门,这样的事该去请教请教李家老太太,他对这位老人一直怀着儿子般的孝敬与钦佩,坎坷艰难的一生,牺牲个人成全他人的义举,着实让每一个中国人感动。孙树国深恨未有识金的记者作家,为老人好好写个传记,登在咱们的报上,印在咱们的书里,让中国人日本人都看看,中国人收养了敌人的孩子,将他抚养成人又送还他的国家,这需要多么博大宽阔興胸怀啊,也只有中国这块博大土地上的母亲才能做出如此震撼人心的大义之举。

李家的门半掩着,一只黄猫懒慵慵地趴在门坎上,看孙树国来了,抬起脑袋挺不乐意地咪呜了两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黄黄儿,又饿啦?”

屋里传出李老太太平静的声音,“才吃完羊肝拌饭,老这么吃可不成啊。”一抬头,见是孙树国,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要下炕。

“您老坐着吧。”孙树国赶忙上去挡了。李老太太跟他一样,都有盘腿坐炕的习惯,进京这么些年了,还管床叫炕,连带着孩子们也炕啊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