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4/5页)

父亲说了什么她没听,趁着两人谈论的时候她退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将自己藏在树丛背后,以躲过宴会的喧闹和以议员为首的色迷迷的目光。

人们在举杯祝贺,食精酒美,高朋满坐,振振有词的生日祝贺已被醉意朦胧的喧哗替代,有提足了精神殷勤献媚的,有揣摩纯熟曲线进攻的,老奸巨滑者,居心叵测者,恃势而骄者,惨淡经营者,你来我往,觥筹交错……听不清人们在谈论什么,花园里围绕几个权势形成几个小圈子,受祝贺的她不再是大家注意的中心人物,人们已经彻底忘了她,忘了宴会的目的。

她坐在石椅上,闷闷地打开枝里子的小包,一个手工娃娃掉在青草中,正要去拣,已被一只手拾起了。

“信彦!”

“没打扰你吧?”信彦在她身边坐下来。

“没有,你没打扰我。”

“我想你就在这里,静子嘛,准不喜欢那些虚假俗气的应酬。”

“信彦也是这样么?”

“我?看情况。有好结果去应酬一下也未尝不可,假话、必要时也得说点儿,没你那么超脱啊。”

“你对吉冈的企业很忠心,很卖力气。”

“因为这个公司是我们自己的。我是东京大学印染专业毕业的,是父亲为我选的专业,当然是为着吉冈企业的前途着想,其实假如这个公司不是我们的,也该忠心耿耿地干,把战后的日本推向经济大国地位的除了日本人的勤劳刻苦外不就是这种对公司的忠诚精神么。”

“对家长式经营管理的忠诚,为资本家卖命,不觉可悲金静梓严肃地说,她在心目中已经把草坪那边以父亲为首的诸位大亨统统划归资本家的范畴之中。”

信彦想了一下说:“这是马克思的观点,日本也有些人是这样看的,特别是年轻人,他们相信自己比老一代更具有优势,其价值观与老一代日本人也有很大不同。他们不接受老一代那种先忍辱负重,吃苦耐劳而后享受的观点,他们不愿做公司的奴隶,认为当个小科长便沉醉在成功的喜悦中是十分可怜的。”

金静梓想,他比当小科长便沉醉的老派儿日本人更可悲,虽说当了专务,被认作吉冈家的儿子却没有捞到继承人的位子,说不定将来一切都是白干。

“好漂亮的娃娃。”

“楠田家的夫人送的。”

“枝里子呀——”

“哥哥认识?”

“有名的钢琴家嘛,以弹肖邦的《革命》拿了‘绿松稜’大奖的名人,与枝子是帝大同届毕业生,她是音乐学院的。”

“她没进来,送了这个就走了。”

“大概跟你一样爱回避生人。”信彦对楠田家的夫人并无多大兴趣。

“楠田夫人对哥哥印象可是不错呢,说哥哥温柔,男子风采又好。”

“她真的这么说啦?”信彦毫不掩饰脸上的喜色,“唔,看来我还能迷惑女人啊。”

响起了音乐,客人们开始翩翩起舞,信彦约她一起跳,她说不会,心里是怕议员和王家模们邀请她不好拒绝。

“太让人失望……”信彦说,“要不我领你去父亲的书房看看,那里的书从地到天,还有名画,比舞会强。”

她跟着信彦来到走廊尽西头的父亲书房,关上包了皮革的厚重的门,外面的声响一丝一毫也传不进来了,周围是一片超凡的静。房间内三面都是书柜,从地面一直抵到房顶,书脊上的金字亮闪闪地朝她眨着眼睛。硕大的写字台可以当床用,台面上整齐地放着水晶墨水瓶和青铜烟灰缸。桌后面的转椅,可以舒适地向后仰去,腾云驾雾一般。

信彦说,父亲的书房从不让外人进入,就是母亲进来之前也得先打招呼。这里常有公司的文件,有些资料让别的公司偷去简直不得了,别看宴会上一个个都人模狗样儿的,下来什么招也使得出,就连那个议员在背后也是千方百计拆吉冈企业台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