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5/7页)

“神甫先生,对于这样的混乱局势你有何看法?”缝纫工问道,“我觉得自己就像在读摩尔人入侵法国的历史。”

“我能说什么呢?这可怕的事竟也落到了我的头上。”

“不过,你倒选择了一个安全的避难所,”缝纫工接着说道,“若不是上级逼迫,那些士兵是不会到那个地方去的。你们在那儿会找到一些同伴,据说已经有很多人躲在那里,而且每天都有很多人前往那里避难。”

“我真希望他们会收留我们,我认识那位先生,我曾很有幸与他共处过,他是如此谦虚文雅的一个人!”唐阿邦迪奥说道。

“而且他还请红衣主教大人捎话给我,”阿格尼丝说,“只要我需要帮忙,尽管去找他就是了。”

“真是一个伟大的绝妙的转变啊!”唐阿邦迪奥接着说,“他一直都在坚持履行自己的承诺,不是吗?”

“噢,是的。”缝纫工说道。然后他开始尽可能详尽地述说无名氏转变后那圣洁的生活,说他如何从一个大众灾难变成了现在人们的榜样和恩人。

“那他手下那些人呢?还有那些仆人?”唐阿邦迪奥再次问道,他不止一次听闻过关于他们的传闻,但他不太确定事情的真实性。

“大部分都被遣散了,”缝纫工回答说,“而留下来的那些也都改头换面了。总之,那个城堡已经变成一个世外桃源。神甫先生,您是知道这些事的。”

接着,缝纫工又同阿格尼丝谈起红衣主教大人造访的事情。“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缝纫工说道,“真是个好人!遗憾的是他没待多久就匆匆离开了,我都还没能对他表示敬意呢。我多么希望能够再次从容地与他谈谈。”

午饭过后,缝纫工让他们看了看他贴在门上的红衣主教大人的画像,他这样做是为了表示对红衣主教大人的尊敬,也是为了对其他来造访的人说,这画像并不像红衣主教大人本人,因为他曾经正好在这间屋子里近距离和红衣主教大人接触过。

“这是他们想把他画成这个样子吗?”阿格尼丝说,“衣服是有点像,但是……”

“这画不像他,对吧?”缝纫工说道,“我一直都是这样说的,但是这也没什么,这画上有他的名字,就当作一个纪念品吧。”

唐阿邦迪奥急着要走,缝纫工说为他们找一辆马车把他们送到山脚,于是他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说马车马上就来。然后他转向唐阿邦迪奥,对他说:“神甫先生,如果您愿意带上几本书,好在那里消磨时间的话,我很乐意为您效劳。这些书都是些方言写成的,也许不合您的口味,但是,或许……”

“谢谢你,谢谢,”唐阿邦迪奥回答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去想我们所面对的事情了。”

他们相互致谢,彼此祝福,缝纫工邀请他们再次来做客,而他们也承诺返回之时会再来拜访。这时,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他们把背篓放进马车里,随后也上了马车,怀着沉重的心情开始了后面的旅程。

缝纫工对唐阿邦迪奥说的关于无名氏的话是真实的,从我们不再谈论他那天开始,他一直坚持按照自己的打算行事:弥补过失,寻求和平,解救穷苦的人。总之,他抓住每一个机会行善积德。以前,他的勇气总体现在欺负他人和保护自己上,如今,他的勇气却不再表现在欺负他人和保护自己上了。他总是独自一人散步,不再携带任何武器,时刻准备着面对自己之前所犯下的种种暴行带来的恶果。此刻,他觉得,自己曾欠过很多人的债,倘若自己再犯什么杀戮以此来保护自己的话,那不啻又多犯了一条新罪。他还觉得,人们对他所做的任何伤害都是对上帝的一种亵渎,可对他自己而言,却是理所应当的,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报应。尤为重要的是,他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没有权利去报复那些伤害自己的人。然而,以前他为了保护自己,豢养过很多暴徒杀手,自己也全副武装,可如今,他手无寸铁,但其安全并未受到丝毫影响。他昔日的凶猛残忍仍然历历在目,而如今的温顺又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前者使得众人总想报复他,而后者却又令这一报复变得容易起来。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这两者令众人对他产生了一种敬佩之感,而这也恰好成为了他人身安全的主要保障。他就是当初那个任何人都无法使其屈服的人,可如今他却愿屈辱自己。从前他那可鄙的行为激怒了众人,众人惧怕他、憎恶他,可如今,人们看到他如此的谦卑,之前的种种怨恨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那些遭受他欺负的人出乎意料地便消除了一切危险,顿时很满足,这是一种即使他们最成功地报复了他也无法得到的满足,是一种看到一位沾满血腥的人决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满足,也可以说是一种同他们一起对之前的那些罪过感到愤慨的满足。曾经,许多人对他的怨恨,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因为痛惜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无法比他更强大,都无法对他的某些重大的罪过实行报复,而变得愈发强烈,愈发刻骨铭心,可如今看到他独自一人,徒手而行,毫无反抗的迹象,他们顿时便对他肃然起敬。他那发自内心的自贬,使得他的举止和行为自然而然地透露出更加优雅、更加高尚的特征,同时也可更加清楚地看到,蕴含了比之前更加坦诚的蔑视危险的气魄。那些视其为不共戴天的仇敌的人,看到公众对他这位诚心改过自新的人的敬畏,也不得不抑制自己的愤怒和怨恨。人们对他的敬畏、赞扬竟达到了如此的地步,以至于使得他总是想要去躲避这些。他不得不小心自己的面貌和举止,一方面既不能对自己心里的内疚显得过于清楚,另一方面又不能过分地谦卑,以免受到过多的赞赏。他总是坐在教堂的后面,其他任何人都不敢去坐这一位置,因为,这样会被视为霸占荣誉的一种行为。另外,倘若有人冒犯他,或者不尊敬他,不仅会被视为粗暴无礼和品性恶劣,更会被视为一种亵渎神灵的行为。即使对于那些能够借助别人的这种情感来约束自己的人,也或多或少地默认了这一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