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0年6月 安妮 于里士满宫

我认为等待是最糟糕的,可现在我能做的事只有等待。等待着听到他们对我做出的指控,等待着对我的拘捕,和因为我做的辩护而施加在我身上的折磨。哈斯特博士和我达成共识,我必须离开这个国家,就算这意味着失去我的王位,意味着撕毁婚约,并且瓦解英国和克里夫斯的联盟关系。就算这意味着英国将会与法兰西共同对抗西班牙。我担心的是,我的失败会导致英国毫无顾忌地掀起欧洲战争。我想带给这个国家的原本是和平和安定,但我在国王身上的失败也许会将他们送入战争。而我不能阻止它。

哈斯特博士相信我的朋友莱尔大人和我的担保人托马斯·克伦威尔都肯定会死,而接下来就会轮到我。现在我不能做任何事来拯救英国免于这场暴乱。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拯救我自己的性命。因为无法预料他们会以什么罪名起诉我,因此也无法准备辩护词。在法庭上将不会有正式的控告,也不会有法官和陪审团。我不会有机会为自己辩护,无论他们究竟捏造了什么指控。莱尔大人和克伦威尔大人都会死于剥夺公权法案,只需要国王的一个署名就行了。而国王,他相信自己由上帝指引,并且已经变成了全权掌握生死的神明。毫无疑问他也会计划我的死亡。

我犹豫了,像个傻瓜一样等了几天,期待着事情并不像它看上去那样坏。我认为国王还有可能会被仍有理智的人劝诫。我祈祷上帝也许会向他传话,告诉他些常识,而不是一再向他确保他自己的意愿才是最至高无上的。我希望能听见我母亲的告诫,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甚至期盼能收到一封我弟弟寄来的信,告诉我他不会让他们审判我,他会阻止我被处刑,还会派一队护送队来带我回家。接着,就在那个哈斯特博士说他会带着六匹马前来而我应该做好准备离开的日子,他来了,但是却没有带着马,他的神色非常悲痛,告诉我说港口被关闭了。国王严禁任何人出城。根本没有船舶被允许起航。就算我们能到达海岸——而且逃跑就意味着招认罪行——也不能出海去。我被囚禁在了我的新国家里。无路可逃。

就像个傻子一样,我曾以为自己的难关也许只是越过门前的守卫,得到马匹,在无人敲响警报喊来追缉我们的人的情况下从宫殿里跑出去。但并不是这样,国王什么都料到了,就像个他自以为是的神明一样。逃离宫殿就已经够难了,但现在我们都没法坐船回家去了。我被困在这个小岛上孤立无援。国王让我沦为了囚犯。

哈斯特博士认为这就意味着他们马上就要来找我了。国王已经封锁了整个国家,这样他就能在我的家族听闻我被捕的消息之前对我进行审判,将我定罪,再将我处死。整个欧洲没有人会发表抗议或大呼羞耻,因为欧洲根本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除非等到事情结束,而我已经死了。我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一定在几天之内就会发生,也许就是明天。

我睡不着,整晚都在窗边等着黎明的第一丝光线。我想这将是自己在人世上的最后一晚了,而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我虚度了生命。我用一生的时间去遵从我的父亲,接着遵从我的弟弟,把这最后的几个月也浪费在尝试去取悦国王上,我没有珍惜这小小的火星,那才是我,闪动着的我。取而代之的,我将自己的意愿和想法都押在了那些掌控我的男人们的意志之下。如果我是父亲称呼的白隼的话,应该展翅高飞,并且在寒冷孤寂的地方筑巢,驾驭着自由的风。可我却做了笼中鸟,总是被拴着,有时还被蒙着脑袋。从没有自由过,有时甚至连双眼都看不见东西。

我郑重起誓,如果我活过今晚,活过这个星期,我将在未来试着做真实的自己。如果上帝宽恕我,那么我将成为一个让他骄傲的真我,成为一个姐姐、一个女人和一个妻子。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容易许下的誓言,因为我不认为自己能够实现它。我不认为上帝会拯救我,我也不认为亨利会放过我。我不认为我会活到下个星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