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0年3月 安妮 于汉普顿宫(第3/4页)

“这些是……私人问题。”他说,手半掩着嘴,咬着嘴唇,好像在阻止自己说话。

“不。这是国王。”我说,“这是英国,责任,不是私事。”

“您应该听从您的侍女们的建议,听那些夫人小姐的。”

“你促成了婚事。”我说,思索着措辞,“帮我让它成真。”

“这不是我的责任……”

“做我朋友。”

他目光游移着,好像想从这儿逃走,但我不会放他走的。

“为时尚早。”

我摇摇头。“五十二天了。”还有谁比我更仔细地算过日子?

“他表达过他不喜欢您吗?”他突然问。这句英语对我来说太快了,我不懂那些单词。

“表达?”

克伦威尔因为我的愚笨而发出了一小声恼火的噪音,并四处打量着,好像要找一个我们国家的人来做翻译。然后他自己想起来这件事必须完全保密。

“您身上所出的问题。”他说得非常简洁非常小声,嘴巴贴着我的耳朵。

我意识到自己的脸僵住了,然后在整个宫廷看见我的惊讶和焦虑之前快速地转向了窗户。

“是我吗?”我问,“他说是我的问题?”

他的小黑眼睛看上去很痛苦。

因为羞耻,他无法回答,我因此而确信了。并不是因为国王老了累了或者生病了。而是因为他不喜欢我,他不想要我,也许我甚至让他恶心。而我从托马斯·克伦威尔那皱成一团,神情焦急的脸上猜出来了,国王已经和这个让人不快的小个男人谈论过对我的厌恶了。

“他告诉你他恨我?”我突然说。

他挣扎的痛苦表情说明我是对的,国王已经和这个男人说过了,他不能强迫自己成为我的爱人。也许国王还告诉了其他人,也许是他所有的朋友。也许一直以来这个宫廷都在偷偷嘲笑这个克里夫斯来的丑女孩,跑来嫁给国王,现在又惹他讨厌。

羞耻感让我打了个颤,并且从克伦威尔面前转过身去,我没看见他鞠躬并快速地退场,他从我身边飞速地逃开了,好像对一个沾染了有毒噩运的人唯恐避之不及一样。

那之后的晚上我都在痛苦的晕眩中度过,我不能用语言来形容我的羞耻。如果我没在弟弟的克里夫斯宫廷经历过那些苦日子的话,早就冲回卧室一直哭到睡着了。但是很久以前我就学会了忍耐,很久以前就学会了坚强,而从前我也面对过当权者危险的厌恶,并且生存了下来。

我让自己保持警惕,像一只警醒的受惊的白隼。我没有哭,也没有让愉快的笑容从脸上消失。当侍女们的休息时间到了以后,我对国王,我的丈夫行了礼,没有向他泄露一丝一毫的痛苦,他对我厌恶到无法对我做其他男人能对田里的野兽做的事,我因此而感受到的痛苦无处宣泄。

“晚安,陛下。”我说。

“晚安,甜心。”他说得那么轻松温柔,以至于有一瞬间,我想要靠着他,把他当做我在这个宫廷里唯一的朋友,向他诉说我的恐惧和苦闷。但他已经没再看我了。他的眼神慵懒地落到了我的侍女们身上,凯萨琳·霍华德走上前来对他行了个礼,接着我带着她们走开了。

我脱下我的金领圈,手镯、戒指、发网、帽子、袖子、三角胸衣、两条半身裙、垫料、衬裙和衬衣,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我什么也没说。她们将女式睡衣套上我的头,然后我坐在镜子前面而她们梳着我的头发,把它们编成辫子,再用别针把我的睡帽别在头上,这之间我也什么都没说。当罗奇福德女士走过来和蔼地问我是否还需要别的什么,今晚的情绪是否还轻松的时候,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牧师进来了,而侍女们和我跪在一起做晚间祈祷,我也跟随起了这熟悉的祷词的节奏,就在那时,我无法控制地想起自己让丈夫厌恶这件事,而且是从第一次相遇就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