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9年12月 简·波琳 于格林威治宫(第2/4页)

玛丽对我的责怪已经够多了,她把她的悲痛和亲人的离去都怪罪在我的头上,一味责怪我让她失去了弟弟和妹妹,却从不想一想她自己给我带来的悲剧。她指责我没有挽救他们,好像我本可以改变这一切,却没有尽全力到最后一刻似的,可实际上,最后那一天,在断头台上那最后一刻,已经没有人能做任何事了。

她错怪了我。玛丽·诺里斯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在那一天失去了她的父亲亨利,但她用尊重和微笑欢迎了我,没有怨愤,也许她已经被自己的母亲教导过了,明白国王不悦的怒火会殃及任何一个人,责备一个及时逃离的幸存者并没有意义。

凯瑟琳·凯里是一个十五岁的侍女,她会和其他年轻的女孩子住在一起,包括我和她的亲戚,凯萨琳·霍华德、安妮·巴西特、玛丽·诺里斯,还有其他一些野心勃勃的侍女。她们什么也不懂,对所有事都充满希望,我将会以侍奉过几代王后的女人的身份去教导她们。而凯瑟琳·凯里不能对她现在的朋友们私下谈起和她的安妮阿姨一起在塔楼里度过的时光,还有那最后一刻的宣判、通往断头台的预兆和那些他们承诺过会来却不曾出现过的赦免,她都不能说。她不能告诉别人我们都有份将安妮送上断头台——就连她高贵的母亲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负有责任。凯萨琳被当做一个凯里家的人养大,但她是一个波琳家的后裔,是国王的私生女,也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霍华德后代。她应该懂得要闭上嘴巴。

在新的王后到来之前,我们不得不去习惯没有王后的房间。我们必须等待,天气不利于上路,她还在缓慢地从克里夫斯往加莱行进。他们现在都觉得她赶不上圣诞婚礼了。如果我能给她提供建议的话,我会告诉她要去面对旅途的危险,无论有多不安全也要坐船过来。我知道这中间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而且冬季的英国海域是一块危险的地方,但是一个新娘不该错过她的婚礼,而且这个国王也不喜欢等候任何事情,他是一个你无权违抗的人。

事实上,他已经不是过去做王子时的样子了。当我最初在宫廷中的时候,他还是个年轻的丈夫,拥有美丽的妻子,曾是个成功快乐的国王。人们把他称作是基督教世界里最英俊的王子,而这并不算过分恭维。玛丽·波琳曾经爱上过他,安妮爱上过他,我也爱上过他。在宫中没有一个女孩,甚至这个国家也没有一个女孩能够拒绝他。但那之后,他与自己的妻子反目了——凯萨琳王后,那是个好女人。而安妮又教会了他何为残忍。她的党羽,她聪明、年轻、又残酷无情的党羽们将原先的王后逼进难以耐受的痛苦中,并且将国王引入了异教的步调。我们诱使他相信王后背叛了他,之后我们又欺骗了他,使他认为沃尔西也背叛了自己。但那之后他充满猜忌的思想脱离了我们的控制,开始像用鼻子在泥土里翻找寻觅的猪一样偏执,他也同样开始怀疑我们了。克伦威尔鼓吹说安妮也背叛了他,西摩尔极力鼓动他相信我们全是一伙的,到了最后,国王失去的东西就远比一个甚至两个妻子更多了,他失去的是他对人的信任,我们教会了他如何去怀疑,使得那些快乐的男孩般的闪光在这个男人的身上黯淡下去了。现在,他被惧怕他的人们所包围,变成了一个暴君。他变得危险,就像一头沉浸在不友好恶意中的熊。他对玛丽公主说如果她反抗就会被处死。之后又宣称她是个私生女,剥夺了她公主的头衔。而伊丽莎白公主呢?我们波琳家的公主,我的外甥女,也被说是私生子,她的家庭女教师说这个孩子甚至都得不到合适的衣服。

最后,亨利·菲兹罗伊这个国王的亲生儿子也难逃一劫,为什么他头一天还被认定是国王合法的继承人,被宣告为威尔士王子,隔天就死于神秘的疾病,而我的大人还被任命在午夜埋葬他?为什么他的画像被销毁,并且禁止所有人提起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才能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又被埋葬而对此不置一词?什么样的父亲才会告诉两个小女儿说她们不是自己的孩子?什么样的男人才会将自己的朋友和妻子都送上绞刑架,并且在听闻他们的死讯时还能跳起舞来?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被我们赋予了绝对的权力来掌控我们的生命和灵魂?比这一切都还要糟糕的是:称职的神父吊死在自己教堂的横梁上,虔诚的人们死于火刑,他们的眼睛闭上了,他们的思想上了天堂。而北部和东部都发生了起义,国王对叛乱者信誓旦旦说可以相信他,他会听取他们的呼声,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场可怕的镇压,他将这个国家成千上万轻信的傻瓜们都送上了断头台,也使我的诺福克公爵大人成了屠杀同胞的刽子手。这个国王已残杀千万,却还将让更多的人民流血。英国以外的国家都在传言说他已经疯了,并且都在等待我们起义。但我们就像壕沟中受了惊吓的狗一样,除了看着他狂吠以外什么也不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