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选集(第3/34页)

我甚至不会想念海风。我任由摆布,把我的灵魂当成一座修道院,我甘心做我自己,不会更愿意成为干旱贫瘠天地里的秋日,而我只有微弱的鲜活生命,如同一抹光亮在带有天篷的黑暗池子里消失不见,我没有活力,失去色彩,可当太阳落山之时,流亡的紫色光辉传来……

我唯一的真实愉悦是分析我的痛苦,而我唯一的世俗快乐就是当感情崩溃或腐烂之际,看着情感令人毛骨悚然地渐渐消散——朦胧的阴影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们甚至不用转身去查看那是谁的脚步声;远处传来微弱的歌声,我们不必尝试听清歌词,因为歌声的朦胧感和所处位置的神秘感更能让我们平静下来;苍白的水域有着朦胧的秘密,夜空里充满了空灵的氛围,远处的马车上传来铃响,谁知道他们自何处返回,或者他们有着怎样的欢乐,因为他们距离此处是那么遥远,沉闷麻木午后里的一辆沉寂的马车,在那里,夏天让位给了秋日……

花园里的花都枯死了,枯萎的它们变成了别样的花朵——更老,更壮丽,枯萎的黄色花瓣非常神秘,沉寂,寂寞,显得很是协调。池子里的水冒着泡,这水也是梦境的一部分。远处的青蛙呱呱直叫!哦,我的内心之中有一个死气沉沉的乡下!多么具有乡村般宁静氛围的梦境啊!哦,我的生活,多么缺乏斗志,就像一个不中用的懒汉,他睡在路边,他的睡眠清新晶莹,草地的芳香就像雾气一样飘入他的灵魂,醇厚,永恒,就像是和其他事物没有联系的万事万物,在星辰冰冷的怜悯下,如暗夜一般,缺乏特性,到处游荡,令人厌烦。

我随着我的梦到处游荡,让一幅幅画面活动起来,以便可以令其他画面出现;像风扇一样,我让每一个偶然的隐喻都演变成一幅巨大的、只能在心里看到的图画;我把我的生活抛弃,就像抛弃一件过于紧绷的西装。我躲藏在树林中,远离公路。我迷失了自我。在一切不重要的时刻里,我可以忘记对生活的品位,可以埋葬关于日光和喧嚣的思想,可以有意识且荒唐地在我的感情里走向终结,还有那个位于一片废墟之上的、折磨人的帝国,在一片胜利的旗帜和锣鼓中,有一个巨大的入口,通向一座荣耀的终极城市,在那里,我不会为任何人与物流泪,不会有任何渴望,不会向任何人,甚至向我自己祈求存在的权利。

正是我为了我在梦境里创造出来的、那令人不快的池子表面而深感痛苦。我的痛苦就是我想象出来的那长满绿树大地上的苍白月亮。我的痛苦就是停滞的秋日天空产生的疲倦,我记得那天空,却从未亲眼得见。我所有的死寂人生,我所有的缺陷梦境,以及我所有的但却不属于我的东西,全都在我内心里的天空中,在我灵魂之河那看得见摸得着的涟漪中,在平原上的麦田里那焦躁不安的宁静里(我见过却也没见过这麦田),向我压来。

一杯咖啡,一点烟草,我抽烟的时候烟味从我身边飘过,在这间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我的眼睛半睁半闭——这一切,以及我的梦境,都是我希望从生活里得到的东西。对我而言,这一切看起来是否太过贫乏?我不知道。我怎么才能知道,什么是贫乏,什么是富有?

哦,外面的夏日午后啊,我多么想改头换面……我打开窗户。外面的一切是那么的柔软,可那一切却能割伤我,就像一份无限的痛苦,就像一份朦胧的不悦感觉。

有最后一件事情将我割伤,把我撕裂,将我的灵魂扯成碎片。此时此刻,在窗边,这件事就是,我想到了这些悲伤与轻柔的事物,我应该成为一个有吸引力且唯美的人,就像是画中人一样——而且我甚至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