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特维尔鬼魂(第4/13页)

III

第二天早上,奥第斯一家早餐时比较详细地讨论了鬼魂的事。合众国公使自然有点不快,因为看到自己的礼物没被接受。“我不希望,”他说,“对鬼魂的人身造成任何伤害,我必须说明,鉴于人家在这所房子里住了这么长时间,我认为向他扔枕头非常失礼。”——这话说得有理,很遗憾,那两个孪生兄弟听了禁不住哈哈大笑。“另一方面,”公使继续说道,“如果他真的拒绝用旭日牌润滑油,我们就得把他的锁链卸掉。要不然怎么睡呢,房门外老这么哐当哐当地响。”

但是那星期接下来几天,一家人并没有受到打扰,唯一让人觉得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是图书室地板上的血渍,擦掉又冒出来。这当然很蹊跷了,因为门一到晚上都是由奥第斯先生锁的,窗户也闩得紧紧的。同样,血渍的颜色像变色龙似的,这也引起不少议论。有几天早上那颜色是暗红的,差不多像印第安人的肤色,接着又会是朱红色,再接着就成了深紫色。有一次,遵照自由美国改革圣公会的简单仪式,一家人下楼举行家庭祷告会,发现那颜色变成了鲜亮的翠绿色。如此万花筒般的变色自然让一家人觉得非常好玩,每天晚上都拿颜色随意打赌。没参与这游戏的只有维吉尼亚,这小姑娘不知为什么,一看到那摊血渍就非常不开心,那天早上看到它变成了翠绿色还差点哭出来。

鬼魂再次现身是在星期天晚上。他们刚睡下不久就听到厅里传出一下可怕的撞击声,赶紧下楼一看,发现一整套古代的大盔甲从架子上松脱,摔到了石板地上,一张高背椅上坐着坎特维尔鬼魂,揉着双膝,脸上一副痛彻肺腑的表情。两个双胞胎兄弟揣着他们的玩具枪下来,当即朝他射了两发子弹珠。要是没有长期拿作文老师当靶子认真操练,恐怕难有如此枪法。合众国的公使先生用左轮手枪指着鬼魂,喝令他,按照加利福尼亚的规矩,高举双手!鬼魂勃然大怒,狂嘶一声蹦起来,像团雾似的一扫,穿过他们而去,顺带把华盛顿·奥第斯手上的蜡烛扫灭了,让他们个个眼前一片漆黑。到楼梯顶时他缓过了气,决定来一次他名震四方的魔鬼之笑。这笑声他不止一次发现非常有用。据说瑞克勋爵听了假发一夜变白,而且确实也曾让坎特维尔夫人请的三位法语女教师一个月未满就递辞呈跑路。于是他发出几百年来最吓人的一声笑,直震得老屋的穹顶一阵阵回音。但吓人归吓人,没等那回音散去一扇门开了,奥第斯太太身穿浅蓝色睡衣走了出来。“我看你一定身体很不舒服,”她说,“给你带了一瓶多贝尔医生的药酒。如果是消化不良,那你喝了会发现效果奇好。”鬼魂怒不可遏地盯着她,马上准备,要变身为一条大黑狗。这是让他理所当然名声大噪的一招,家庭医生就一直认为,是这一招把坎特维尔勋爵的舅父托马斯·赫尔顿大人吓成了永久痴呆。但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犹疑了,没使出这损招,对付着变成一团模模糊糊的荧光,正当那孪生兄弟扑上来时,坟场鬼叫般的凄厉一哼,消失了。

到自己房间时他完全崩溃了,任由满肚子的懊恼愠怒摆布。那对孪生兄弟的下作,奥第斯太太彻头彻尾不信邪的唯物主义,固然可恨之极,但真正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是没能穿上那副盔甲。

他本来指望着即便是现代的美国人,看到披甲鬼魂也要心惊肉跳的,要是没有更说得过去的理由,就凭对他们国宝级诗人朗费罗的尊敬,双腿也该打几下颤才是。曾几何时,坎特维尔一家去伦敦住时,他百无聊赖,靠这位诗人优雅美妙的诗打发了多少时光。况且,盔甲还是他的。想当年,他穿着这副盔甲在肯尼维斯比武场上大显威风,连童贞女王本人对他的赫赫战绩都赞赏有加。可这次,盔甲刚披上身,巨大的胸甲和钢盔的重量就把他压趴了,重重地摔在石砌地板上,两个膝盖都伤得不轻,连右手指关节也碰得青一块紫一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