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夏天(第2/4页)

那几天我也脱掉了厚毛裤和厚毛衣,顿感一身轻松。出去散步时,走得更远了,去到了好几处之前从没去过的地方。以前总是不愿意跟卡西去赶牛放羊,又累又帮不上什么忙,可架不住她的热情邀请。如今终于有了兴致,一看到她出门就赶紧问:“赶牛吗?一起去!”

那样的天气,令午休也变得舒服多了。于是每次都睡得天昏地暗,醒来不知何年何月。

每个阳光充沛的正午,爷爷总是坐在家门口的草地上享受他富于激情的朗读时光,妈妈和莎拉古丽纺线,卡西学汉语,孩子们游戏。羊群吃饱喝足后悄悄回到山顶,大小羊合了群,成双成对在附近的石头缝里或树荫下静卧。孩子依偎着母亲,面孔一模一样。

如今绝大部分羊羔的体态都赶上了母亲。作为大尾羊品种,一个个的屁股也初具规模,圆滚滚,沉甸甸。走动时左右摇晃,跑起来则上下乱颤。尤其当大羊带着自己的羊羔闻风而逃时,两只一模一样的胖屁股便节奏一致地激烈摇晃。无论感慨过多少次夏牧场的繁华,到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再次叹息。

其实,长这么大的屁股也是个麻烦事。尤其下山的时候,跑得稍快一点儿,容易刹不住车。前轻后重嘛,前面猛地一顿,屁股就高高甩起来,整个身子连带着三百六十度前空翻。

有一次看到一只满脸是血的大羊羔,不知是不是前空翻造成的,整只小羊角都快折断了,一定很痛。母亲身上也被蹭上了许多鲜血。可母子俩依偎在一起,那么平静。

对了,小羊羔跪地吃奶的样子很可爱。但若是长得跟妈妈一样大了,还要硬挤着跪在妈妈肚皮下吃奶,看着就很不对劲了。

我的头发早就脏成绺儿了。在没有阳光也没有电吹风的前提下,打死我也不会洗的。如今天气暖和了,便在某个下午烧了水痛快地洗了一场,然后在阳光下坐着,感觉头发跟太阳一样明亮。如果可以,我更想步行去下游的温泉那儿洗。天气这么好,可以当短途旅行。

原先一天只在晚上吃一顿正餐,但如今白昼漫长又悠闲,偶尔到了中午就会有人嚷嚷着要吃抓饭或拌面。主意一定,大家一起动手。卡西立刻揉面,我下山挑水,妈妈出去背柴。我说:“柴还有呢!”妈妈叹气,说:“卡西嫌柴太大,非要小柴烧火。”没办法,我们一圈人全是给卡西打下手的。

天气暖和就够幸福了,如果小牛五点钟就回来了则更幸福,早早挤完奶,就可以早早睡觉。

雨季一过,很快就得往山下搬迁,然后擀毡。擀毡是一年中的大事。斯马胡力和海拉提两个也加紧剪羊毛的进程。又择定日子去耶克阿恰弹羊毛,为擀毡做准备。

妈妈计划再缝一床褥子,她在卖羊毛前挑出了五大块最匀净最柔软的羊羔毛块,责令卡西拿到沼泽边洗。可这家伙洗了半天也不见回来。我去找她,看到她正躺在岸边休息,等着下一锅水烧热。还看到她的手都泡白了。

天气暖和,肚子饱饱,又睡够了觉,卡西心情非常愉快,和我说了很多。说阿娜尔罕去过乌鲁木齐,帮一家亲戚带小孩,带了两个月。她尝试着用汉语说这件事,原话大略如下:“阿娜尔罕的嘛,二月的嘛,乌鲁木齐的嘛,一个房子的有嘛,一个巴郎子有嘛,我的亲戚嘛,拿一下嘛!”

她还说,小时候家里人多,兄妹六个都在一起,这块驻地非常热闹。现在呢,就只剩她和斯马胡力了。并再次提到阿娜尔罕在外面打工多么地辛苦,手都烂了,却只请到了三天假,在县城亲戚家休息。我感觉到她的心疼和无奈。

第二天,我散步时路过沼泽。沼泽里的植物大多生着针叶,偶有一片水滩里挤着大片大片的肥厚圆叶,很是富足的光景。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卡西昨天在此地说过的那些话,竟如同梦中的情景。自然的美景永远凌驾在人的情感之上吗?又好像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