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不在的日子(第4/4页)

平时这个时候,卡西也总是站在那里视察领地,像领袖一样叉着腰。当她拍一拍手,呼唤几声,远处的羊群就慢慢向坡顶漫延,向她靠拢。那时,她就像是夕阳中的女王。

虽然只是半天没见,突然那么思念。不但思念她,还思念她有可能会带回家的意外——一个外面的消息,或者一些糖果。

奶牛统统回到牛宝宝身边,妈妈和莎拉古丽冒雨挤奶。今天牛回来得好早,如果没有意外,今晚可以早早结束一天的劳动,早早睡觉。可偏羊又回来得好晚,天色很暗了才全部入栏。少了卡西,顿感做什么事都不顺利。

这一天,大家很晚才结束全部的工作。吃晚饭的时候,母子俩议论着,认为今天卡西可能会在莎勒玛罕家留宿。正说着,突然听到狗叫声,妈妈和斯马胡力一同放下碗,起身向外走。卡西回来了!

马儿驮回来了一袋面粉和一只鼓鼓的编织袋。斯马胡力把重物卸下来扛回家,卡西留在后面卸鞍子和嚼子,并给马系上马绊子。马背被面粉染得白白的。

等她进了门一看,穿得真少!我赶紧给她沏茶,并问她冷不冷,是不是被雨淋惨了。谁知她说那边根本就没下雨。

喝了一碗茶后,姑娘开始献宝。从编织袋里依次取出一大瓶葵花籽油、一瓶分离干酪素的药水和两节二号电池。最后她在袋里抱住一个圆东西,慢慢掏出来……一个哈密瓜!多么隆重的食物啊!是莎勒玛罕给的!

妈妈立刻把瓜切开,一半留到明天吃,另一半切成月牙,每人分了两片。嗯,太甜太好吃了!我都啃到瓜皮了忍不住还啃了很久很久。但卡西却只挑了最薄的一片吃,又把切瓜时掉落的一些碎屑捡着吃了。不由令人诧异。我问怎么了,她哀愁地冲我伸出舌头。一看,舌尖上起了一小片水泡。她苦着脸说:“耶克阿恰的哈密瓜……”原来在那边已经吃得上火了。

斯马胡力一整天没怎么说话,此时突然显得非常愉快。一边啃瓜皮,一边用汉语对我说:“这个嘛,阿克哈拉的房子嘛,多得很!”

开始没听明白,后来才搞清,家里在定居点那边有几十亩地,除了种饲草,也种有哈密瓜。哇,真厉害,看起来好高端的经济作物啊。要知道在阿克哈拉,大家一般只种麦子、苜蓿或玉米。我又问:“种了多少?”

答:“半亩。”

原来不是种来卖的。

又问:“收了多少?”

答:“四个。”

果然不适合种如此高端的作物……

晚餐结束得慢慢吞吞。我收拾碗盘,妈妈把炉火拨得旺旺的,好让卡西烤火,并伸出脚展示今天刚得到的靴子。卡西一看,嚷嚷着也要穿,却怎么也穿不进去。于是这双靴子仍然是妈妈的。

母子三人围着火炉谈论从耶克阿恰得来的消息,包括羊毛的价格变化和莎勒玛罕家的情形。当谈到一件与马吾列有关的事时,妈妈表示震惊,不停地说:“不,不!……”我听着大约是说有一个重大的活动会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举办,但是太远了,都去不了。为这事,大家感慨万千,又沉默许久。

直到睡觉时,卡西这家伙才觍着脸慢吞吞地用汉语告诉我:“李娟,那个,梳子的,那个,没有了的,那个,马的不好!”——还怪马!

今天中午收拾厨房时,我特意为远行的班班留了两块馕,用剩奶茶泡在一个破盆里。为了不让牛羊吃,我把破盆藏进柴火堆。睡觉前才悄悄取出来,轻轻地唤班班过来吃。看它吃得那么高兴,一副着实饿坏了的样子,不由得问道:“耶克阿恰真有那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