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不在的日子(第3/4页)

正准备撤桌子,斯马胡力也拎着羊毛剪回来了。我赶紧沏茶,他掰碎了满满一碗干馕泡在茶里,用勺子舀着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连吃两大碗后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喝茶。并取来磨刀石,坐在床沿上磨起了羊毛剪。磨一会儿,转身喝几口茶。看来喝过茶后还得继续剪羊毛。雨已经停了。

有一只牛慢悠悠靠近我们的院子,在栏杆外站了一会儿,四顾无人,开始在木桩上蹭痒痒。蹭啊蹭啊,蹭完脖子又转过身蹭屁股。要是卡西看到这情景,肯定会立刻冲过去赶跑,可我看它蹭得那么舒服,实在不忍心赶。结果没一会儿这家伙就把桩子给蹭翻了,栏杆倒了一片。我还没赶呢,它自己先吓跑了。我只好过去把桩子扶正,用大斧头敲了几下,使之重新坚固地立在地面上。再把栏杆扶起,修补了一番。

卡西不在的这一天,林海孤岛格外寂静,我也似乎格外悠闲。在山顶转了几圈,想了又想,回家拎了扫把开始打扫院子,虽然实在没什么可扫的。

又回家把所有的锅子擦一遍。水桶都是满的,柴火还有很多。坐在木屋床沿上,左想右想,向后一倒,还是继续睡觉吧……虽然困意很足,但睡得并不实沉。花毡硬邦邦的,硌得肩膀疼,便翻个身换另一侧睡。没一会儿,另一侧肩膀又疼起来。浑身发冷,要是晚上就好了,可以铺开被褥踏踏实实地睡。迷迷糊糊中,觉得木榻上又多了一个人,睁眼一看,斯马胡力这家伙不知啥时候回来了,裹着大衣睡在旁边。门外天色很暗,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雨。浑身无力,闭上眼继续陷入昏沉的睡意之中。

彻底醒过来已是三点半了,雨也停了。斯马胡力还在睡。出去看时,四面雾气,羊群不知为何漫游到了驻地附近,围着山顶不停咩叫。

妈妈在毡房那边进进出出,见我起来了,便嘱咐我煮上午刚分离出的稀奶油,然后消失在林子里。

我吹燃炉火,把盛稀奶油的小铝锅放到炉沿边,并把炉火控制得很小。

透过木屋小门,远远看到吾纳孜艾和加依娜从林子里走出来。吾纳孜艾挑着水,加依娜跑前跑后,边唱边跳,两人一起进了爷爷的小木屋。很快吾纳孜艾又出来了,抱着一大卷花毡,在草地上用力抖动毡子,扬去上面的尘土。加依娜依旧绕着他跑来跑去。

雨后,天气暖和了许多,被雨水浸泡后的植物在倾斜的阳光中像刷了一遍新漆似的崭新。房顶上的植物又浓又深,开满白花和黄花。爷爷家的屋顶则开着蓝花,还高高地挑出几朵窈窕的黄色虞美人。

我们这边山头晴朗了,可南面群山雾蒙蒙的,几乎快要消失在水汽弥漫之中。

然而光顾着在门口东张西望,竟忘了炉子上的稀奶油,一不留神煮沸了!一听到奶油漫到炉板上的嗞啦声,赶紧冲进屋里端锅。但端下来也没有用,沸腾的奶油仍源源不断地涌出,流得一地都是。连忙用汤勺搅,搅也没用!还是一个劲儿地流啊流啊。这才想起,稀奶油过于黏稠,一旦烧开,比牛奶更难止沸。而止沸的唯一办法是加冷水降温,于是又赶紧加冷水。

奶油在炉板上烧煳的味道极其难闻,一直到妈妈回家了还没有散去。对此妈妈很生气,念叨了半天。我早就听说哈萨克牧人忌讳牛奶洒地,更别提牛奶的精华海依巴克了。唉,真是可惜,浪费了足足大半碗呢……要是卡西在就好了,她虽然粗心大意,但应付这种事还是很从容的。

妈妈是五点回来的,远远地就开始大叫:“李娟!李娟!”我一听就知道又有牛来房子附近捣乱了,冲出去就打。果然还是刚才那头肇事牛。岂有此理!到处都是树,哪里不能蹭痒痒?

和妈妈一起回来的还有几头小牛。马上开始挤奶了,可卡西还是不见踪影。妈妈也念叨了起来。系好小牛后,她站到山顶最高处的爬山松边,手遮在眼睛上向北面的山谷看了好一会儿。这时,又下起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