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的事(第4/4页)

虽然感知模糊,也说不太清楚,但我能体会到哈萨克牧人对骑马这一行为的重重礼性。

骑不熟悉的马时,上下马都有人搀扶。途中若我不知会任何人擅自下马,扎克拜妈妈会非常生气。

在牧人们迁徙转场的途中,大家一起经历了种种艰难和痛苦。人也一样,羊也一样,马也一样。但大家都静默无声。在绵绵无边的行进途中,山陡路滑,雨水不绝,又冷又饿。各自载着主人的两匹马,走着走着会不由自主走到一起,互相亲亲鼻子,再知足地分开。马背上的人看着这幕情景,再痛苦的心灵也会滋生些许温柔吧。

我最长时间的一次骑马是一连骑了三天,差不多都是每天凌晨三点出发,一骑就是八九个小时。山路遥遥无边,当道路平缓的时候,我会趁机在马背上打会儿瞌睡。那种悠长的疲惫感像一根针穿着长长的线缓慢而敏感地经过身体。

有一大群马,五十匹或六十匹,总是在吾塞一带的山头活动。在一些夜晚里,总是成群结队呼啦啦冲过我们的林海孤岛。那时,马蹄踏踏,大地震动,睡在地上的我们被震得快要弹起来了。但为之惊醒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总是只有我在黑暗里猛地坐起,大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群奔的野兽惊恐又慌乱地躲避灾难吗?那场震动消失很久后仍难以入眠。

后来在一个白天里也经历了同样的情形后,才明白怎么回事。谁家的马群?真阔气,全部算下来值几十万块钱呢。把几十万随便放在外面满世界瞎跑,也不怕丢。

哎,那样的体验太震撼了。那奔跑无比清晰地迫近耳畔,毡房似乎被什么巨大的事物轰隆隆碾压过一般。而我们睡在群马奔腾的腿缝间,我们的头与它们的铁蹄只隔一层薄薄的毡片。它们奔跑时,可能以为经过的只是一顶静止稳当的毡房,哪知道是紧贴着几具熟睡的身体,险象环生地冲过去的呢。

最后关于马的一件事是——大家都知道马会踢人,但少有人知道马也能咬人的。我后来认识的兽医马合沙提的肚皮就曾被马狠狠咬过一口。我相信他没有骗人,但就是不明白怎么会咬到肚子。他当时撩开衣服在马嘴边晃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