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的事(第2/4页)

自从来到吾塞,家里的四匹马全都放养在外,很少套用了。放羊或出门办事时,大家都轮流使用亨巴特家的白蹄马,有时甚至两人骑用一匹马。我们帮亨巴特家代牧,看起来是免费的,其实所有代价全让那匹可怜的白蹄马担着。

大家都是自私的,我爱我的“红的马”,卡西爱她的红腿黑马(那可是家里最好的马,用她的话说就是“最厉害的马”),斯马胡力则爱他的红色白鼻马。他给马洗澡的时候,简直比自己洗澡还要认真,又擦又刷又泼水的,把沼泽边唯一的一坑水搅得浑浊不堪,也不管旁边正在洗衣服的李娟的脸色。后来居然还找我要肥皂!而我就只捏了一小块肥皂头出门,只够自己用,便死活不给,要他自己上山回家去取。这小子居然要求我说:“那你明天再洗衣服吧。”我说:“那你明天再洗马吧。”

他一桶接一桶,没完没了地往马身上泼水,污水溅了自己一身。马洗干净了,自己却给搞脏了。我冷笑:“不如再往自己身上浇一桶吧。”

我看他给马洗头发洗鬃毛洗尾巴时,显得非常麻烦,于是又出主意:“不如像吾纳孜艾那样剃成光头吧?”

他笑了,但想一想又告诉我说,马是要剪头发(鬃毛)的,不过只有一两岁的小马才剪,尾巴也会剪去一半,但成年马就不剪了。这马有四岁了。

原来如此。我经常见到有的马的毛发给剪得瓜头瓜脑,飘逸的尾巴也只剩短矬矬的半截,还以为是马的主人磨完剪刀后,顺手逮着它们试试刀刃快不快。

然后我又指责他只洗自己的马,也不管妈妈的和卡西的。他笑着说:“自己的马自己洗嘛。”我立刻说:“那自己的衣服为什么不自己洗?”反正无论怎样他都说不过我。

再说一些马的事。

骑马人都有自己专用的马,当然也都有自己专用的马鞭。但扎克拜妈妈和斯马胡力就没有,随便拾根羊毛绳就抽打上路了。我呢,本来是有的,斯马胡力给我做了一根新的,但用了不到半天就弄丢了。

我很喜欢马鞭这个东西。家里来客后,我常常会要求借他们的马鞭一观。大部分马鞭很简朴,无非一根光滑的红色沙枣木短柄上系一截皮鞭。但简朴不是随便,它们同样也受到了郑重对待——那根木柄光洁而顺直。要知道,沙枣树虽然木质坚实,但总是长得歪七扭八,疙里疙瘩。要找多少棵沙枣树才能觅得这样的直木棍!上面还细致地缠着牛皮绳,裹了细铜丝。而皮鞭则用了大约四股细细的牛皮绳呈“人”字形纹路编结而成,柔韧结实。连接处的结扣也极精致,就算鞭子给抽散了,也未必能从把柄上脱落。若是女人用的马鞭则会更讲究,更美观。有的木柄全裹着铜片,镶满指甲盖大小的银饰,多为飞鸟、花瓶、羊角的图案。

一个家庭里,最贵重的马鞭平时都是作为装饰品挂在壁毯上的显眼处,和最值钱的头巾、镶银袢的宽皮带、豪华沉重的皮帽、年长女性的白盖头或珍贵的动物皮毛挂在一起。

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马鞭一样,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鞍。平日里大家共用一匹马,但鞍却决不混用。卡西刚从外面回来,斯马胡力就急着要去赶羊。而要赶的只有两三只散羊,跑得又不远,只需一会儿工夫就能追回。但就那么一会儿工夫,他也要卸掉卡西的鞍换上自己的,又套又拽又捆又系又扣又拉,不辞辛苦。鞍非常沉重,何况还有马嚼、马笼套、马肚带等一整副装备。在我看来,换个马鞍麻烦得要死。

牧人的马鞍也总是极力雕琢,有的甚至描金镶银,争奇斗宝。那样的马鞍不用时会供放在房间的显眼位置。常见的则都是普通的红漆木鞍,上面搭一条薄毯。

只有骑马的时候才给马上鞍、戴笼套,平日里马儿们都空身轻行,优哉游哉四处吃草上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