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 引(第4/5页)

“我嘛,我们现在最想听的,就是一些战斗故事,是你当年亲身经历的那些事儿……”我灵机一动,接答了一句。

毛玉把怀中的老杆儿推到了炕上,骂了句:“妈拉个巴子!”

肖潇还以为是我惹着了她,吓得瞥瞥我。

老人接上骂:“这老杆儿越来越没正形儿,在我怀里放屁,臭死我了。唉,它年纪大了,收不住腚了。”

“收不住腚”这个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笑起来。我小心地观察了一下肖潇,怕这种过分粗俗的幽默让她一时难以习惯。我倒希望她能对这些生活底层的东西习以为常,那将使我们之间的交谈相应地轻松一些。我不喜欢粗俗,可也讨厌过分的书呆子气。毛玉正眼儿看了看肖潇,抹抹鼻子说:“大闺女奶儿不小。”

这一次肖潇终于难以招架了。她马上转身,拉出一副要走的架势。谁知老太太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快,紧接着又说:“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不,比你小多了——那会儿就参加了革命。咱双手都会使枪。”她瞪起大眼,把头上的黑呢绒帽啪地扔到一边,紧接着一个后仰躺在炕上,双腿举起很高,飞快地在炕上打了两个滚,两腿随之绞剪了一下,腰部挺起又落下,两手做成枪状,交互挥舞,嘴里发出“啪啪、啪啪”的声音——然后又一个鲤鱼打挺儿蹲了,端坐炕上。

整个过程突然而迅速,前后也不过一两分钟。我被吸引住了,愣怔怔地看着。肖潇也满脸惊愕。再看老太太,脸不变色心不跳,心定气闲,只是重新眯上了眼睛,收收衣襟,更紧地把老杆儿抱在了怀里。

我还没有从一场惊讶中反应过来,开口时竟有些口吃:“您老这、这是武功还是……”

“都不算,不过打仗时用得着,这叫‘就地十八滚’。”

肖潇看看我,嘴里发出“啊”的一声叹息。

老太太这才将目光转向她:“不过我这人没有常性儿,贪玩哩,见了好小伙儿就忍不住往上凑合,从来不管什么名声——名声都是害人的东西,说到底都是害人的东西。我在这些方面不客气说,可有不少高招儿。海滩上有些中药材,嚼巴嚼巴吃下也就不会有身孕了——要知道战争年代怀了孩子可就糟了,那时要身子利索……就因为太贪玩了,在队伍里干不长,队伍里‘同志’来‘同志’去的,规矩太多了。那不是人遭的罪,我就开溜了。第一站就是这里,这个园子……”

我忍不住打断她的话:“这里?从那时起你就住到了这里?”

“是啊!我要从队伍上离开,战友不让啊!他们舍不得啊,发疯一样留啊。首长也找我——首长找起人来更凶!首长一个个狼吞虎咽的,说‘快找找快找找’,下边的人还不拼了老命来喊咱啊!可我一跑开他们就找不到了,我藏哩,藏在这个园子里——有一个好男人把咱窝藏了。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后来四下村子传得神乎乎的武功师傅。他是南方人,大名山响的‘筋经门派’,是他们的人。其实他和我一样,也是受不了那个门里忒多的规矩,犯了大忌才跑到这儿,种了这片园子躲藏的。就这样,俺俩是同病相怜吧,他先是藏下了俺,再后来就要下了俺——本来人家是不沾女色的人,你想想练那样功法的人只会躲着女人——可谁让他遇上了咱哩?咱当年身上那股疯骚气顶风也臭十万八千里,他抵挡不住哩!就这样,俺俩还是结成了夫妻……”

肖潇和我都听出了神。这会儿肖潇问一句:“你男人呢?”

老太太扭一下老杆儿的鼻子:“死了个熊的!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我那男人是个好样的,要不怎么死得早呢。那些祸害我男人的,个个都得下地狱!我有一天见了他们,会把他们活皮儿撕了!我最后喜欢上的这个人啊,跟你俩说吧,那是男人中的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