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3页)

鼓额倒与肖明子相反,她越来越不愿走出这个园子。她的身材虽然还是有些单薄,可是显然比过去更加成熟。莫名其妙的羞涩常常出现在她的脸上。她那么依恋葡萄园,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我让她随着运葡萄的车回去看望父母,她都委婉地拒绝了。我让万蕙给她准备了一些礼物,带上一点儿钱,让她回家;可她每次回去总是住不久,几乎总是很快地返回。她对自己工作的环境、对这儿的一切都十分满意。她开始注意修饰打扮自己。一望而知的是,她那么害怕失去这个新的家。她每次看到我的忧虑、彷徨,看到拐子四哥阴沉着脸,就露出惶惶的神色。这个园子差不多就是她的全部。比起别人,她也许对这里拥有一个更美好也更长远的打算。这令我深深感动。我想无论是我还是葡萄园,都不该让鼓额失望的。

这个小姑娘还很小,很单纯。她的手脚由于劳动变得粗糙了,可还只是一双孩子的手脚。我注意过她的脚——肥肥的小脚丫套在一双粗布鞋子里,叭嗒叭嗒地赶路。它让我想起了小羊的蹄子,想起猫和小草獾的蹄子。她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就散发出浓烈的青草气息。这使我想起了不久以前四哥的那句名言——所有的好姑娘都有一股“青草味儿”。真的,这起码在鼓额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太史手下的人常常替我们出车,他本人也时不时地来园子里。这个人总叼着一支雪茄,戴着一顶特殊的帽子,故意打扮成一个美国西部牛仔的样子。我觉得他的装束多少有点儿刻意,或许已经做得有点儿过分。空闲时,他主动和我讨论读过的一些书,专挑艰深晦涩的——这家伙弄巧成拙,这时就流露出无法克服的浅薄。他说话可真不怕玄。不过这对他来说,仍然是懂得太多而不是太少。与他在一起时,我总是想到罗玲讲的那些事情,于是就小心地绕开那个孤老太太。我会不动声色地问着他的过去——他真的来自很远的那个大城市,在机关上开过车;至于为什么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他给出的理由是“喜欢”,再就是反正与妻子离异了,一个人想到哪里闯荡都行。

我发现他对过去的一段历史,特别是我们以前的那幢小茅屋极感兴趣。这让我多少相信了罗玲的判断:这个家伙有着不可告人的心事。

谈话时,如果鼓额在不远处,他高高翘起的雪茄烟就冲着她一动一动,让鼓额发笑。他的鼻孔里喷出的烟雾可以划出奇怪的曲线,鼓额也觉得好奇。他有时故意对鼓额开一些很奇怪的玩笑,还讲一些离奇的故事。鼓额瞪大了那双黑黑的圆眼,连连叫着:“哎呀哎呀吓死俺了!”

这天他亲自为我们出车,我就让鼓额收拾好东西,随他的车回一次家,看看家里的两个老人。

鼓额有点儿不高兴。她咕哝说:“老回去,老回去。”

“看看他们吧,他们会想你——爸爸妈妈不知道你这一段胖了还是瘦了,过得怎么样……”

鼓额不吱声了。我的话她很想句句都听。这反而让我有些为难。万蕙又给她包好了一包东西。鼓额没有办法,只好上了太史的车。

3

有人告诉我,近来那个酒厂工程师武早的事很麻烦。他酗酒越来越厉害,有时一连几天醉得不省人事。厂领导已经在为他着急了。我随太史的车去看过他,但两次都没能找到人。

我开始牵挂起来。他是一个好人,一个我十分喜欢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他理解和信任的程度大大加深。他作为我们的朋友,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我当然知道他酗酒的原因。折磨人的情感啊,居然可以这样销蚀一个壮汉……当然,象兰仍然没有同意他的请求,在他们复婚这件事上,我也许做得很蠢——象兰那次走了之后我真的去劝导过武早,让他放弃这个女人,因为他们压根儿就是不同的:一个特别钟情,而另一个恰好相反,认为自己这样做不但无可厚非,没有任何可以谴责之处,而且直接就是“纯洁高尚”。武早当时对我的劝导不以为然,而且十分恼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