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五章(第4/8页)

做丈夫的见她脸色发白,常常问她是不是病了。

“没有,”爱玛说。

“可你今晚看上去挺不对劲呐,”他接着说。

“哎!没事!没事!”

有些天,她一回家就上楼进了卧室;絮斯丹在那儿,蹑手蹑脚地转来转去,比专门侍候贵妇人的女仆还勤快周到。他端整好火柴盒、蜡烛盘和一本书,放好短上衣,掀好盖被。

“行了,”她说,“很好,你去吧!”

因为他兀自站着,双手垂下,眼睛睁开,仿佛突然之间想入非非,被纷沓而至的思绪给缠住了。

第二天是个怏怏不乐的日子,接下去的几天,由于爱玛按捺不住地渴望着那份幸福,就变得更难熬难挨了,——熟悉的场景浮现在眼前,使她欲火中烧,到第七天,这股欲火便在莱昂的爱抚中尽情地宣泄。莱昂的热情,则表现为赞叹和感激,不那么外露。爱玛审慎而一往情深地品尝这爱情,极尽娇媚地维系这爱情,可总有些担心,惟恐有一天会失去它。

她常常语气忧郁地款款对他说:

“唉!你呀,早晚会离开我的!……你会结婚!……你会像别人一样的。”

他问:

“什么别人?”

“那些男人呗,”她答道。

随后,她又用一种伤感而惹人爱怜的姿势推开他,说道:“你们呀,都是些没心没肺的东西!”

有一天,他俩随便闲聊,谈到世事的无常,她说起(意在试探他妒心重不重,抑或出于一种不吐不快的强烈需要)从前,在他以前,她爱过另一个人,“跟爱你不一样!”她马上又说,并拿女儿罚咒,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之间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年轻人相信了她,但还是想知道他是怎么个人。

“是个船长,亲爱的。”

这么一说,岂不是既可以省得他再追问,同时又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吗?因为依她所说,那人自然是个生性好勇斗狠、一向受人敬重的了,而这样的男子汉居然也抵挡不住她的诱惑。

书记员于是感到了自己的地位卑微;他向往肩章、十字勋章和职衔。这些东西准能让她欢喜;从她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就猜得到这一点。

然而,爱玛还有好些荒唐放恣的想法没说出来,譬如说她一心想有辆蓝色的轻便双轮马车,辕马也是英国种的,由足蹬翻边皮靴的小厮驾车,送她去鲁昂。这么忽发奇想,还是絮斯丹起的头,这伙计曾经央求她收下他当个贴身男仆;没有这么辆车,虽说未必会减弱每次赴约幽会时的乐趣,但肯定会增添归程的愁苦。

他俩在一起说到巴黎时,她临了常常会喃喃地说:“哎!要是我俩能在那儿生活,那有多好!”

“我们现在不也很幸福吗?”年轻人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问道。

“是的,没错,”她说,“我真傻:吻吻我!”

她对丈夫比以前亲切得多,给他做花生酱,晚饭后弹华尔兹给他听。他因而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爱玛也生活得无忧无虑,直到有天晚上,冷不防听他问道:“给你上课的,是朗佩勒小姐吧?”

“是啊。”

“嗯!我今天下午在利埃雅尔夫人家见到她,”夏尔接着说,“我跟她说起你:她不认识你。”

这就像一个晴天霹雳。但她神色自若地接口说:“噢!她大概是把我的名字给忘了!”

“说不定,”医生说,“在鲁昂有好几位朗佩勒小姐在教钢琴?”

“有可能!”

随即马上又说:

“可我有收据来着!你看吧。”

说着她走到书桌跟前,上上下下把抽屉找了个遍,里面的纸翻得乱七八糟,最后干脆使起性子来了,夏尔只得竭力劝她甭费这么大劲儿去找些无关紧要的收据。

“哦!我总会找到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