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七章(第3/4页)

他在姓氏前冠以地名,并非出于贵族炫耀自己采邑的虚荣心,而是为了让对方容易知道他是何许人。其实,拉于歇特是永镇附近的一块地产,他新近才买下那儿的邸宅和两个农场,亲自料理农事,但并不十分操劳。他是个单身汉,据说至少有一万五千利弗尔年金!

夏尔走进客厅。罗多尔夫先生把带来的下人领给大夫看,说他想放放血,因为他觉得浑身像有蚂蚁在爬。

“这样我可以解解毒,”不管别人怎么劝他,他认定了这句话。

于是包法利去取来一卷绑带和一只脸盆,让絮斯丹捧住脸盆。然后,冲着那个脸色已经变白的汉子说道:“别怕呀,老弟。”

“不怕,不怕,”那人回答说,“动手就是了!”

说着,他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伸出一条粗壮的胳膊。柳叶刀轻轻一划,鲜血迸射而出,溅到了镜子上。

“盆靠近点!”夏尔大声吩咐。

“你们瞅瞅!”这乡下人说道,“像不像一眼小小的喷泉!我的血有多红!这该是个吉兆吧,对不?”

“有时候刚开始一点也不觉得什么,”开业医生说道,“过后就会不省人事,像他这样体格强壮的人往往如此。”

那个乡下佬一听这几句话,顿时手一松,撂下方才拿在手里转来转去的匣子。肩膀一阵抽动,弄得椅背咯吱咯吱作响。帽子也掉在了地上。

“我早料到会这样,”包法利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摁住血管。

那只铜脸盆也开始在絮斯丹手里抖动起来;他膝头直摇晃,脸色变白了。

“太太!太太!”夏尔喊道。

她三脚并作两步地奔下楼来。

“拿醋来!”他大声说道。“哦!天哪,一下子两个!”

他心一慌,差点儿连纱布也包不好了。

“没事,”布朗热先生扶住絮斯丹,神色镇静如常地说道。

说完,他让絮斯丹坐在桌子上背靠着墙。

包法利夫人着手给絮斯丹解领口的系带。衬衣的带子打了死结;她那纤巧的手指在小伙子的颈脖下方忙了好一阵;然后她倒了些醋在自己的细麻布手帕上,轻轻地按擦他的太阳穴,小心翼翼地往上吹气。

赶大车的小伙子醒了过来;可是絮斯丹还是不省人事,白蒙蒙的巩膜上瞧不见瞳仁,就像蓝花消失在了牛奶里。

“最好别让他看见这东西,”夏尔说。

包法利夫人拿起脸盆,把它放到桌子底下去;弯下腰去的当口,她的长裙(一条有四条镶褶的夏季长裙,黄颜色,腰身较长,裙幅很宽)蓬开摊在身边的地砖上;——由于爱玛弯下去时身子一晃,张开了双臂,蓬开的裙幅随着上身的动作,在有些地方瘪了下去。过后,就在她取来一瓶水,搁进几块方糖的当口,药房老板赶到了。女仆刚才去喊他的时候,他火气大得很;这会儿瞧见徒弟眼睛已经张开,他松了一口气。他在小伙子身边转来转去,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来。

“笨蛋!”他说道;“小笨蛋,一点不错!不折不扣的小笨蛋!切个静脉放个血,又算得了多大的事哪!还说什么男子汉天不怕地不怕呢!你们瞧瞧他,还自以为能像个松鼠似的,爬得老高老高地去摇核桃哩。啊!来呀,你倒是说话,倒是再吹牛皮呀!你日后想要开药房的话,这会儿就该好好学着点;因为说不定哪天有个棘手的案子,就会把你传上法庭,让你帮法官分析一下案情;这时候,你可得保持头脑冷静,说话有条有理,像个堂堂男子汉的样子,要不人家就会把你看成窝囊废!”

絮斯丹没作声。药剂师接着往下说:“有谁让你来啦?你老是过来打扰先生和夫人!再说,星期三我身边也少不了你。此刻铺子里还有二十个人正等着呢。我撂下他们,不就是为了来照料你吗。好了,走吧!快跑!先到家等我,留心那些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