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雾隐妖蛟(第2/4页)

“您老说什么?”杜少谦突然提高了嗓门,“您老说那瘸腿皮五从前是木帮中人?”陈婆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杜少谦的惊讶并不以为然。她接着说:“至于我们是咋知道这两伙人是扑盗营和木帮的,是因为第二天早晨从岛里返回了两个人,只有两个人。他们被乡亲们发现时已经疲惫不堪,那面颊充满的恐惧之色我到现在还能记起来,像是活活见了鬼一样!就连眼仁儿都散掉了,可怕得要命!后来……”陈婆说着又抽搭起来,“后来我在小光的身上也看到了这番情景,小光他……都是孽呀!”杜少谦问:“那这逃出江心岛的两个人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陈婆摇头:“他们一个是扑盗营的,一个是木帮的,只说了这些。除此之外还一再叮嘱我们万万不要再去那座江心岛,永远都不要去!然后又向我们讨了些干粮和水就急匆匆地走掉了。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过了那么些年,小光这孩子还是因此枉送了性命!”杜少谦说:“就是说,陈光跟您老打听完这事儿后就去了江心岛?那个叫张树海的客人也跟着去了?”陈婆回忆道:“不,并不是这样的。就在小光打听完这些事情的三四天后,跃进旅馆里又来了位客人,这位客人自称名叫李光明。他跟张树海一样,也像是要长住下去的样子。不同的是,李光明平日里沉默寡言,极少跟我们唠嗑儿啥的,甚至在我的印象里,都没怎么见他笑过。过了十来天左右,不知怎的,他竟然也跟张树海和小光他们混在了一起,三个人经常神神秘秘地关上门来窃窃私语,老太太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搞什么名堂。那些日子也赶上下着大雨——咱这地界儿就是这样,每年的这个光景那天上的雨水总要铺天盖地地落上一阵子。我记得就在放晴的那天早晨,小光突然跟我说要去江里弄些鱼虾回来,说是张树海和李光明都想尝尝鲜味儿。三个人走的时候还带着绳索家什……可是谁曾想到,这一去再回来后小光就成了那副德行!往后的事儿谢掌柜不也跟你们说了么?差不离儿!”“那张树海和李光明呢?”杜少谦问,“他们没有跟陈光一起回来吗?”陈婆回话:“事后小光说,他们三人是一起从岛上回来的,但是我从始至终就再也没有见到张树海和李光明的影子,他们甚至连放在房间里的行李都没有拿就消失了。至于三人在江心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小光的身上又是怎么被戳上了那块传尸鬼疰的印记,不论我怎么问小光,他就是不肯多说一句。他还嘱托我,要是再有住店的客人打听关于江心岛的任何事,都不要再去唠叨,也不能让任何人再去那座岛,不能!这是小光临死之前薅着我的胳膊讲的话,谢掌柜他们也都听得一清二楚。要不是吴先生被割掉了脑袋,这些事老太太是绝不会吐露的。”陈婆结束了漫长的叙述之后显得有些疲惫,她伸出干巴的手掌掩着嘴巴,哈欠连连。

杜少谦双手交叠在脑后,仰着脑袋把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那微鼓的鼻翼和下意识抖动的眼睑暗示着他的踌躇。在此后的许多年里,在我跟随于他身边的那些岁月间,这副表情几乎成为他思索时的招牌动作,这让我每次想起他,脑海中首现的影像必然如此,抹不掉也擦不去。后来,有一次我坐在摇椅上浮想联翩,偶然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居然发现这位垂暮的老人像极了杜少谦,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将这个动作重复了许多许多年。无法击败的时间彻底改变了那个原本只是个卡车司机的邱明,但我,却因此感到欣慰不已。

我将陈婆送走之后,接着按照杜少谦的指示让老崔睡在李桐的房间之内。看得出来,老崔和李桐都显得忧心忡忡;特别是老崔,他死死薅着我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撒手,不停地问东问西,言说这次祸可闯大了,送到工程前线的木材差个一天半晌还好,要是耽搁太久恐怕公社会有所怪罪,弄不好就连这份差使都会丢掉。我想到事已至此,就算再怎么心急如焚也无济于事,于是索性安慰起老崔,说杜少谦心中有数,待查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定会替我们解释一二。随后,我又找到谢掌柜和皮五,告知他们务必要谨慎小心,睡觉时最好睁着一只眼。诸事安排妥当之后,我这才赶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