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信(第5/11页)

老崔:

“可我现在身无分文,没法再贩驴了。”

又说:

“伙计也丢了,老家也没脸回了。”

圆脸老头定睛看老崔,看后说:

“看你的长相,像个老实人,那就先留在我这儿吧。以后的事,咱再慢慢想法子。”

老崔看看四周:

“可我就会贩驴,不会做酒。”

圆脸老头:

“世上只有不学的人,没有学不会的事。”

老崔摇头:

“可我人财两空,心里七上八下,没心学呀。”

圆脸老头点点头,想了一下问:

“那你除了贩驴,还干过什么呀?”

老崔想了想,说:

“贩驴之前,在镇上饭馆里帮过后厨。”

圆脸老头:

“那也好,就留到我这烧锅给伙计们做饭吧。”

从此老崔留到阳泉府一家烧锅上做饭。这家烧锅的掌柜姓祝。头两个月老崔仍神情恍惚,菜不是做咸了,就是做淡了;馒头不是碱大了,就是面没开发酸了。伙计们都埋怨祝掌柜。祝掌柜倒没说什么。两个月过去,丢钱丢人的事渐渐淡了,老崔又成了老崔,饭菜终于做出些味道来了。这时老崔发现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老崔,好像变了一个人。既不想家,也不想老婆,觉得过去一趟趟到口外贩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想起过去贩驴,就好像听书说别人的事情。贩驴风餐露宿,现在在烧锅做饭风吹不着,雨打不着,老崔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做了好多年饭。到了年底,伙计们都说,做饭的河南老崔,有些胖了。老崔不好意思地笑了。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二月二,龙抬头,阳泉府来了一台戏班子,唱的是蒲剧。烧锅的掌柜老祝爱听蒲剧,便留戏班子夜里睡在烧锅的酒糟房。晚上无事,老崔也随掌柜和伙计们去跑马场听戏。但老崔是河南人,对哼哼呀呀的山西蒲剧一句也听不懂。看着祝掌柜坐在太师椅里张着大嘴和胖脸笑,老崔看戏不笑,看着自己的掌柜笑了。看完戏回来,祝掌柜天天让老崔给戏班子烧一大锅面片汤,嘱咐多加醋和姜丝。戏班子吃饭的时候,老崔用围裙擦着手,看他们脸上还没洗去的油彩。戏班子有一个打鼓的老头叫老胡,疤瘌头,山东菏泽人,几天下来,和老崔混熟了,两人很说得来。老胡过去贩过茶叶,十年前折了本,流落到山西,年轻时在村里玩过社火,便来戏班子打鼓,与老崔的身世也有些接近。酒糟房四处透风,夜里睡觉有些冷,老崔便邀打鼓的老胡,和自己一块儿睡到做饭的后厨。这里有做饭烧火的余烬,吸气没那么凉。两人躺在铺上聊天,能聊到五更鸡叫。聊也没什么出奇处,就是聊些过去家里的人,做生意路途上遇到的事。到了五更鸡叫,老胡说:

“兄弟,睡吧?”

老崔:

“哥,睡吧。”

两人便睡了。

戏班子在阳泉府唱了小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戏班子要走了,去忻州接着唱。老崔一直把戏班子送到阳泉城外的河边。老胡背着鼓对老崔说:

“兄弟,回去吧。”

又用戏里的文词说: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不知怎么,老崔鼻子一酸,竟哭了:

“哥,真想跟你去打鼓。”

老胡:

“打鼓哪如做饭呀,这饥一顿饱一顿的。”

老崔:

“哥,忻州唱完,还去哪里?”

老胡:

“看班主的意思,这一猛子扎下去,怕是要去口外呀。”

一听口外,老崔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去年贩驴时,路过严家庄,严家庄的严老有托他往口外捎一个口信。在严家庄的时候,严老有夜里提酒让他喝,两人谈得也很投机。老崔便把这口信的事向老胡说了一遍,让老胡到口外之后,想办法找到严白孩,让他赶快回严家庄。老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