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信(第2/11页)

“你跟老马也是朋友哇?”

严老有:

“不是呀,他活的时候毒,俺俩不对脾气。”

老万:

“不对脾气,你还给他买棺材?”

严老有:

“兔死狐悲,一块儿扛了十几年活,不是朋友,也是朋友了。”

老万拍着脑袋想,点了点头。将账房先生叫来,让拿出五块光洋,给老马办丧事。出殡那天,酒席摆了四桌。东家老万亲自来吊了唁。老马生前虽无人缘,死后却极尽哀荣。出殡那天晚上,老马老婆来找严老有。老马老婆是个麻子。老马老婆:

“老严,棺材一入土,我才知道,我成了寡妇。”

严老有见她提棺材,忙说:

“千万别提钱的事,东家那里也别提,都是朋友。”

老马老婆:

“是老马朋友,再答应他老婆一件事。”

严老有:

“你说。”

老马老婆:

“大姑娘十六了,到你家做媳妇。”

严老有一愣。

老马老婆:

“我脸上麻,姑娘脸上不麻。”

老马老婆走后,严老有老婆笑了:

“两块大洋,买个媳妇儿,值。”

严老有兜头啐了老婆一脸唾沫:

“她这是送媳妇儿吗?她把全家都送来了!”

又摇头:

“老马一辈子没心眼,我也小瞧他老婆了。”

又看刚翻拆的西厢房:

“全是这房给闹的。”

老马老婆的意思,现在是十月,离腊月剩两个月,年关前把喜事办了。喜事办可以,但喜事办给谁,严老有却有些犹豫。从年龄讲,应该办给严白孩,可他现在在口外;从对家里的贡献讲,应该办给严黑孩,西厢房有一半是豆腐钱。严黑孩这些天也有些骚动。这天五更鸡叫,严老有起身去茅房,发现院里月光下有一个人影,忽高忽低,把严老有吓了一跳。走近看,原来是严黑孩,正一个人在那里练拜天地。磨房里,小毛驴正一声不吭地拉着石磨,在磨豆子。他不拜天地严老有觉得应该先给他娶媳妇,他私下一练严老有火了。严老有上去踢了他一脚:

“王八蛋,大麦先熟,还是小麦先熟?”

遂决定先给严白孩娶亲。可严白孩在口外,两千多里,怎么告诉他呢?正巧第二天村里路过一个驴贩子。驴贩子是河南人,姓崔,带一个伙计,要到口外贩牲口,路过严家庄,天晚了,在村里打尖歇宿,住在东家老万的牲口棚里。晚上,严老有到东家牲口棚去看老崔。揣了一方豆腐,拿了两根葱,提了半瓦罐红薯干烧酒。驴贩子老崔的伙计在牲口棚支了几块砖,上边放了一口锅,下边烧着火,正从口袋里倒出两捧米煮饭。地上铺着稻草,稻草上铺着铺盖,老崔正躺在草铺上,手扣着后脑勺看槽上的牲口吃草。他的头一转,严老有发现他长着一对招风耳。给东家喂牲口的叫老吴,老吴是个哑巴,平日讨厌严老有的嘴老在说,看严老有进来,瞪了严老有一眼,扔下拌料棍走了出去。严老有也没介意。倒是驴贩子老崔看到严老有进来,手里提着吃物,吃了一惊,从草铺上坐起身,端详严老有半天,说:

“不熟。”

严老有:

“我这人好朋友。”

老崔晃着招风耳笑了,指着做饭的伙计:

“这是小刘。”

小刘是个矮矬子,脑袋圆乎乎的,对严老有一笑。看上去倒是个憨厚孩子。严老有让小刘将豆腐加小葱拌了拌,拿过两只小碗,就在草铺上与老崔喝酒。酒过三巡,严老有开始说话:

“听说大哥要到口外贩驴?”

老崔点点头。

严老有:

“既然是去口外,小弟有一事相求。”

老崔止住他:

“先别说这些,请问大哥属什么?”

严老有:

“属龙。”

老崔:

“你属龙,我才属鸡,你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