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彻姆教授的女儿(第6/10页)

大学里的人身上开始出现变化,让莱纳德和其他人逐渐遗忘了这次蜂灾。莱纳德最先察觉到的事,就发生在所谓“寄生蜂日”两个星期之后的一堂课里。

他正在播放一组有关群栖性黄蜂的幻灯片,不急不慢地给学生讲解,事实上也像是讲给自己听。很久以前他就放弃了燃起学生学习热情的念头,此刻他看着自己拍的图片,感到十分满意。

台下传来一声咳嗽声,扰乱了他的思绪。他疑惑地四处张望,心想是不是系主任没打声招呼就偷偷溜了进来。有人举起了手。莱纳德眉梢一抬,才发现每个学生都定睛看他。他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生怕说错了什么。

“怎么了?”

“老师,我在想,您对群栖性黄蜂和独栖性黄蜂进化的个人见解是什么?我昨晚研究了一下,而且——”

“什么?”莱纳德问。“我的意思是,你继续说。你在研究……?”

“嗯,老师,我已经看完教材了,这阵子在看您给我们的扩展书单——老师,您还好吗?”

莱纳德跌坐在椅子上。他把眼镜推到鼻梁顶端,透过镜片看学生。“我想我没事。请继续。”

“关于群栖性黄蜂出现时间的推算,我觉得不太可信。您看,文献上就不支持。”

莱纳德笑逐颜开,一下子站起来。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他说,张开双臂,“有人能发表一下观点吗?”整个教室的学生都举起了手。

下课后,杰西卡来到教室,他还在跟一小部分留下来的学生讨论。杰西卡不耐烦地跺脚,他只能把大家赶出去,安抚她的情绪。

“老爸,我赶时间,有要紧事。”最后一个学生也走了,她说。

“别担心,宝贝儿,可以走了。”他把电脑包的背带绕过头,拿起公文包,挽起女儿的手臂离开教室。

“我今天过得不错,杰西卡,你绝对不会相信。”

她翻了个白眼。“好的,老爸,好的。现在可以快点吗?”

一路上,莱纳德都跟着收音机哼歌,而杰西卡一直用手指敲打仪表板。莱纳德刚踩刹车,她已经从车里飞奔出去,门都没关上就跑进房子。莱纳德跟上,关上门,把公文包放在门厅。看见杰西卡从书房出来时他吓了一跳。

“杰西卡?我以为你……?”他抬头看向楼梯。

“你以为我什么?好了,别在意了。我想拿点你的书看,关于统计分析的,可以吗?我在考虑要不要转专业,今天我跟数学系的系主任提过,他说还不晚,只要我补得上上学期的课业就行。你觉得呢?”

“我觉得——?”莱纳德紧紧抓住大厅衣帽架。

“噢,老实说,老爸,挺住。我读完这些,以后再跟你聊。”她一次蹬两级,就这样跑上了楼梯。

莱纳德眨了眨眼,然后走进厨房给自己沏茶。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莱纳德的课从由始至终的独白,变成激烈踊跃的讨论。他跟学生不仅深入地讨论了自己的学科及其相关的领域,有时甚至说到哲学的话题上。杰西卡吃早餐时开始埋头于有关生物系统量化模型的书,还有其他复杂的文章。莱纳德对她以及其他学生身上的变化感到不可思议。

变的并不只是学生。教授纷纷开始各种新颖的研究,晚上留下加班,实验室和办公室总是灯火通明。他们开办了俱乐部和社团,组织实地考察和夜间课外学习班,很多同学都踊跃参加。这所曾经每年都苦于招生人数和资金短缺的三流大学,现在俨然成了一个学习的蜂房。

***

不久,莱纳德心里开始不踏实,因为这个神奇的变化实在美好得不太真实。

要让莱纳德来评价,杰西卡绝对不属于健谈的类型,起码对象不是他——她对别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但某天早上,他突然发现她似乎完全不跟他讲话了。这几天,她吃早餐和读书的时候都一言不发,该出发上学就默然离开饭桌,到了大学停车场也是一句再见都不说就走远了,晚上就只待在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