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45(第2/3页)

他在我心里变得愈来愈大,而且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在我心头—我想当时我所有的感官都异常强烈吧—但我有个感觉,我很确定,我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是有原因的。这让我想起多年前在泰国遇见的那个僧人,他当时说或许我们是注定要相遇,好让他告诉我一些事情。感觉上,现在轮到我把那句话传下去了。

我没分心,目光也没移动。“你恨你现在的工作,”我平静地说,“你恨你现在必须演奏的音乐,这种事足以毁掉一个人的心志,任何人都不例外。”

屏幕上没有车辆或行人走近的迹象,什么都没有。或许她是走路或开车过来后,始终贴着人行道边缘,因而完全避开了摄影机的监控范围—这还要假设录像带没有用光,或者忽然又跳到别的某天去。我又看了时间码,愈来愈接近那通电话的时间了。

如果接下来我没有很快看到她,那个小小的窗子就会永远关上了。

我保持声音平稳、不带感情,完全不透露我的焦虑和激动。“我遇见过一个人,是很多年前了,”我继续说,“是个佛教的僧人,他曾告诉我一句话,我永远忘不了。他说,如果你想得到自由,唯一要做的就是放手。”

帕穆克没回应,而且当然,我也没办法看到他的脸。我看着时间码一秒接一秒消失—她在哪里?

她在哪里?

“很有意思,”帕穆克最后终于说,然后重复了一次,“唯一要做的就是放手。你是在告诉我,应该要放弃我的烂工作吗?”

“我什么都没告诉你。但或许这是我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可以说,我是注定要来这里,把这句话传下去的。你不妨把这个当成上天的礼物。”

我看到屏幕上有一辆车掠过画面,好像要停下来:我想那是一辆菲亚特,深色的,但在黑白屏幕上很难判断。我没有往前坐,虽然我很想。我只是转了一下肩膀,好像在伸展。

我看了时间码,几乎就是那个时间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应该是从她停车的地方走过来。她戴着头纱,身穿一般的长裙,她低着头走向电话亭的位置。

经过加油处,离人行道还有一段距离时,她伸手到包包里拿出手机。然后她停下,四周看了一圈,好像要确定没有人在看她,然后我首度看到了她的脸。

我瞪着屏幕,感觉上好像有好几分钟,不过根据时间码,总共也才两秒多一点而已。她看了手机上的时间,又朝电话亭的方向前进,走出画面。

我几乎没动,继续看着屏幕,虽然我的心脏狂跳,但我还是装出没事的模样,希望帕穆克认为我在屏幕上没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或许几分钟吧,但我实在很难判断—录像带播完了,我没再看到那个女人从电话亭出来。

我利用屏幕上的静电画面当借口,转头看看帕穆克是否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但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太专注在屏幕上,因而根本没听到有车子开进来,也没注意到帕穆克已经离开去帮他加油了。我独自静坐在那里许久,想着屏幕上我看到的那个女人。最后终于站起来走出门,至少可以呼吸点新鲜的空气。

帕穆克才刚替另外一个顾客加完油,车子开走后,他转向我。“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吗?”他问。

“没有。”我撒谎。

“所以你的脸色才会这么苍白?”

“任何人去你们所谓的办公室待几个小时,脸色都会苍白的。”我告诉他。

他微笑。“我想谢谢你说过的话—有关自由的。”

“不客气。很抱歉用针刺伤你的手。”

“大概也是我活该—也该有人点醒我了。”他笑着说。

我们握了手,然后我离开,从此没再见过面。但几年后,我在听全国公共广播电台时,听到他接受专访,这才知道他已经有一连串演奏传统乐器的音乐十分畅销,在土耳其成为类似肯尼·基(Kenny G.)的畅销演奏家。他最卖座的专辑标题是《如果你想要自由》(If You Want to be Fr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