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4(第2/3页)

到这个时候,要做什么也已经太迟了,因为斋月—伊斯兰历中的第九个月,也是最神圣的一个月—已经开始了。毯子上的那本圣书无言地提醒每个人,在神的律法下,这个月应该要提供乞丐、旅人、穷人生活所需。哪个虔诚的信徒会在斋月赶走游民的?

撒拉森也一直等到此时,有了斋月的保护,才终于现身。他抛下超市停车场的那辆日产汽车,赤脚走出干燥的灌木丛,坐在那张防水布底下,仿佛早就住在那里很久,我相信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他留着大胡子,一脸憔悴,穿戴的长袍和头巾就跟数十万巴勒斯坦难民没有两样,他打开竖管的水龙头喝了点水,然后开始阅读《古兰经》。

到了规定的时间,他就在一个单柄锅里面装满水,进行每天五次礼拜之前的洗净,然后把他的礼拜毯朝向麦加—或者也可以说,就是朝向警卫的洗手间,要看你对这个世界的观点。

没有人抱怨他的出现,于是他跨越了第一个障碍。次日早晨他就开始工作—帮停放的车辆洗车窗、清扫垃圾,大致上就是表现得像是“阿巴赫第三停车场”的管理员。一如大部分的难民,他从来不主动讨钱,但是他会放个碟子在走道上—以备有人忽然想要践行斋月做善事的义务。

从任何角度来判断,这一招都很高明。几个星期后,当该中心某名高层人员损毁的尸体被发现了,大批警方和叙利亚特务跑到附近的建筑物,终于锁定那个游民,想用计算机软件拼凑出他的画像。结果他们访谈过的所有人都一致同意:五英尺八英寸,一百八十磅,大胡子,然后—唔,基本上就没了。

在谍报世界里,用来掩盖某个人真正身份的伪装和生平,我们通常称之为“传说”。而阿巴赫第三停车场那个穿着破烂的管理员—一个沙特阿拉伯人,贝鲁特大学的医科毕业生,阿富汗战争的英雄—所创造出来的巴勒斯坦难民传说,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因而他几乎变成了隐形人。一个专业人员能做到这点,都已经是一大成就;至于没有资源或训练的业余人员,能做到这个地步,那只能说太了不起了。

撒拉森来到这里一星期后,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他总是在一天最热的时候,拿着《古兰经》,蹲在大楼前门附近的一小片棕榈树林间,上头有一条漏风的冷气导管经过,他就可以吹点凉风。大家看到他脑筋动得这么快,不禁发出微笑,但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天气热—阿富汗炽热的夏天就仿佛地狱边缘,他都领教过了,所以大马士革的秋天根本不算什么。不,导管底下那个区域让他可以观察玻璃墙里面,看到每个进入大楼内的人要经过哪些安全检查。一旦他确信自己摸清楚了,就开始评估里头工作人员的分量—既是比喻,也是名副其实。

这个机构的副主任向来很晚下班。他五十来岁,名叫巴夏尔·特拉司,是一名叙利亚高官的亲戚,之前担任过该国秘密警察单位的重要职位,而且—我很遗憾地说—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但他被选中的原因,完全不是因为他的高职位、他身为化工专家的资格,也不是因为他担任秘密警察期间喜欢慢慢掐死别人。包括特拉司自己在内,大家都没想到的是,他被杀掉的原因,是因为他的体重是一百八十磅—或至少是坐在棕榈树间的撒拉森所评估的。

找到目标之后,撒拉森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斋月这三十个禁食、祈祷、禁欲的白天,将以开斋节的盛大饮宴、送礼、款待客人作为结束。开斋节的前夕,几乎每个人都会提早下班,去准备次日晨礼的仪式,以及随后一整天的大宴。

大马士革也不例外,下午四点之前,各个银行和办公室都已经上锁,商店也纷纷关门打烊,路上愈来愈空旷。特拉司走出大楼前门,听到身后站在操纵台的警卫纷纷启动了电子锁。这表示大楼里已经完全没人了,而跟其他所有人一样,他知道那些警卫一等他走出视线外,就会启动其他安保系统,然后悄悄溜回家,为次日的庆祝活动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