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5

特拉司膝盖一弯,垮下去之前被撒拉森接住了,然后半抬着走向特拉司的车。那是一辆黑色的美国越野休旅车,撒拉森擦过好多次这车的挡风玻璃了。才走到一半,他停下来。

他用力扇了特拉司一耳光,看着他的眼睛因为疼痛和愤怒而发亮。

在制定计划时,他最担心的其中一点,就是验尸时所验出的镇静剂,可能会有特殊的化学标记,可以追溯到这批镇静剂的出货批号。这个批号就可以追查到他在黎巴嫩所服务过的那家地区医院,而认真的调查人员—比方说,一组叙利亚的秘密警察—不必花太久,就会开始清查那家医院的员工名单,发现相关期间他正好去度假。

然而,贝鲁特有很多拉车的驴子,因此发展出一个很大而缺乏管制的兽医产品市场。所以,现在注射到特拉司体内的,就是一小瓶无法追踪的马用镇静剂,而撒拉森只希望他计算的剂量是正确的—足以让被害人无法控制肌肉,但又不至于让他昏过去。要是特拉司的眼睛变得呆滞,那这个人就没用了—无论如何,这个人都得保持意识清醒。

撒拉森又狠狠赏了他一耳光,继续把他拖向那辆越野休旅车。他照着每次帮特拉司擦车窗时所观察到的,用钥匙上的按钮解开车锁,打开后面的门,把特拉司推进去。

这辆车里头就像个洞穴。从地中海到阿拉伯湾这些酷热的国家,有个可靠的办法判断谁有人脉、谁没有。俚语说是Makhfee,意思是色调—指的是你贴在汽车窗玻璃上防晒膜的颜色深浅。法律规定最多是百分之十五,但你人脉愈有力,能贴的色调就愈深。

特拉司的人脉非常有力,他这辆凯迪拉克的防晒膜色调是惊人的百分之八十,因而整个后车厢几乎成为完全私密的空间,对于接下来即将进行的工作非常理想。撒拉森紧接着跳上车,把门关上,爬到驾驶座,把钥匙插入启动器,打开引擎。他没要离开,而是要打开冷气,愈强愈好。他按下操纵后座的开关,看着后座的椅背放平,直到最后特拉司倒在一片平台上,像甲板上的一条鲔鱼。

他进行着之前策划了好几个星期的步骤,从口袋里掏出几卷厚厚的绝缘胶带,然后爬上平台。特拉司沉默而恐惧地看着这个高手抓住自己的手腕,缚在车门的扶手上,让他四肢大张仰天躺着,就像特拉司有回对一个裸体女人所做的一样,那回他从“审问”她得到很大的乐趣,直到最后她筋疲力尽而再也无法尖叫,他觉得无聊了,才把她勒死。

接着这个高手用胶带把特拉司的双脚、大腿、胸部固定在平台上,好确保他不能动。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是最奇怪的—那个高手用胶带把特拉司的前额和下巴紧紧贴在座位的头枕上,让他的头完全固定住,就像被夹在钳台上似的。特拉司想说话,想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毕竟,你又不能利用你的头逃走。但他流着口水的嘴巴无法吐出字句。

撒拉森心里很满意,看着特拉司想讲话,看着他恐惧的双眼四处乱看,现在心知自己用的镇静剂剂量恰到好处。他确定四肢大张的特拉司没办法动,就打开后门,看一下四周都没人,这才下车跑向他的营地。

他用力一扯,就把那块防水布扯下来,把他的小煤气炉和其他东西堆在防水布上,什么都没留下,免得让鉴识人员追查。他把那块油布绑成一个大大的包裹,甩在肩膀上,拿了他稍早已经收拾好的旧冰桶,好像是要去参加什么怪异的野餐似的。

冰桶里是他收集到的最后一样东西,也是最让他焦虑的—一大袋冰块。好几个星期,他都在反复琢磨该怎么弄到冰块,但最后的解答却是出乎意料地简单:他去找最友善的那个警卫(就是曾说起警卫们会在开斋节前溜回家的那一个),拜托他弄点冰块来,说想冰一些饮料,好简单庆祝一下开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