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06(第2/2页)

她们微笑,暗自高兴又一次确定了斯拉夫人很强壮、美国人很虚弱:“啊,好热—很可怕,没错。”她们同情地说。

我脱下“蓝骑士”的外套,放在他的膝上,以隐藏那个染红的弹孔。我又朝那些妈妈们喊,说我要把他留在这边一下,去叫出租车。

她们点点头,其实她们比较关心旋转木马上的自家小孩,没兴趣搞清我在做什么。我想她们甚至没注意到我拿着他的公文包—更别说他的皮夹—匆匆走向克里姆林大道上的那些出租车。

等到有人发现他嘴角流出来的血而报警时,我已经回到几英里外我饭店的房间里。我没机会搜过他所有的口袋,所以我知道警方很快就能查出他的身份。

之前出差到伦敦时,我曾多次去他家吃晚餐,跟他的小孩玩—他有两个刚上小学没几年的女儿。于是这会儿,我计算着他在汉普斯德那栋屋宅里的电话何时会响起,他的两个女儿何时会知道父亲死了。因为我自己的童年经历,所以比大部分人都知道小孩对这种事情的感受—怎么都不相信,设法想了解死亡是怎么回事,庞大的恐慌,被遗弃的巨大空虚感。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停止脑袋里出现的那个场景—画面的部分是她们,但其中的情感恐怕是我自己的。

最后,我终于坐在床上,把“蓝骑士”公文包的锁撬开。里头我唯一有兴趣的是一张音乐光盘,封面是女歌手仙妮亚·唐恩(Shania Twain)。我把光盘放在我的笔记本电脑光盘槽里,用一个算法程序去执行。隐藏在那些数字化音乐里的,是十九名俄罗斯线人的姓名和机密档案。如果“蓝骑士”把这张光盘成功交出去,那些线人就会遭到最高程度的惩罚了。

我研究那些档案时,看着那十九个人的人事数据,开始计算起那些俄罗斯人的小孩数目。不是刻意的,但我明白自己是在列出某种损益表。最后一边是十四名俄罗斯儿童,另一边是“蓝骑士”的两个女儿。无论怎么算都很划算。但这样还不够,因为那些俄罗斯姓名太抽象了,而“蓝骑士”的两个女儿则要真实很多。

我拿了大衣,背起我的过夜包,将那把PSM5.45手枪放在口袋里,来到高尔基公园附近的一个小公园。我从档案中得知,有几个俄罗斯线人的太太下午常会带着孩子来这里。我坐在长椅上,从我所阅读到的外形叙述,确定有九个女人是线人的太太,她们的小孩正在想象中的沙滩上堆沙雕。

我走向前,凝视他们—我想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外套上有灼烧小洞的陌生男子,在栏杆外看着他们—我希望这些微笑的小孩所度过的夏天,能比我的童年更长。我努力让他们变得真实,一面忍不住想着,过往我失去了多少,现在就给予他们多少。算我天真吧。

我觉得自己老了些,但也冷静了些,然后走向一排出租车。几个小时前,我射杀了“蓝骑士”、匆匆赶回饭店时,曾拨了一个密码电话回华盛顿,于是知道一架中央情报局的喷气机(表面上是通用汽车公司的高阶经理人专机)会来莫斯科的谢列梅捷沃机场接我。

去机场的那段路,是我这辈子最漫长的旅程之一,一路都在担心俄罗斯警方已经查出我是凶手。等到终于踏上飞机时,我松了一口大气。但我的高兴只持续了十二秒。飞机里有四个拒绝透露身份的武装男子,但是看起来就像是特种部队的人。

他们递给我一份法律文件,我才知道,由于我杀了“蓝骑士”,于是已经成为情报圈最高等级的“重大事件调查”的调查对象了。那四个人的头儿告诉我,说我们要飞回美国。

他把我的权利念给我听,随即逮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