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4/40页)

海大图书馆前有几株百岁高龄的法国梧桐,沿着小土坡,穿过一片竹林,眼前是一幢红瓦黄墙的二层小楼。整栋楼被爬山虎覆盖,楼前立有一尊男子的半身石像——头发蓬松,眉头紧皱,陷入沉痛的思索状,底座石碑上刻着“闻一多先生,1899—1946”。

这是她来青岛最向往的地方。她清晰地记得心里的那个他最热爱的是闻一多先生在昆明所作的《最后一次演讲》:“我们看,光明就在我们眼前,而现在正是黎明之前那个最黑暗的时候。我们有力量打破这个黑暗,争到光明!”这些语句,他曾在多个场合引用,最终成了心志的赤裸表达,也成为他短暂人生的谶语。

3

从校园出来,她坐在校门口的护栏上,望着马路对面那个旧院子,脑海中把看过的材料组成了一个故事,一个与青春、热血、欢快、失落……有关的故事。

各色灯光逐渐亮起。校园里进进出出的男生不时会多看她几眼。一个烫着头的男生,穿着时尚,居然大着胆子对她吹了一声口哨。

“美女是哪个学院的啊?酒吧去不去啊?今晚有南里乐队的现场演出!”烫头男生自认为风流地走上前搭讪,他身后还有两个男生站在原地偷笑。

“你才多大?20岁有吗?”她嘴巴上回应着,眼睛却看着马路斜对面的那个院门口。在她眼中,这类大学男生就像刚学会开屏的孔雀。漂亮的女人和不漂亮的女人,经历和感受的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她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但是从来没有将漂亮当作可利用的资本。

“美女是博士吧?”烫头男生掏出口袋里的白色苹果手机晃了晃,试图掩盖紧张,“加个微信呗!”

那部手机是乔布斯去世后苹果公司推出的新产品,比之前的苹果手机屏幕更大、机体更薄。苹果手机在中国青年群体中意味着时尚和前沿。于海琳不怒反笑:“姐我不用微信。”但是为了避免纠缠,她随口告诉了烫头男生一个手机号码。

远处两个男生起哄,催促烫头男生赶紧走。刚才脸上有些尴尬的烫头男生,脸色在路灯下忽地闪亮起来,他故作潇洒地眨了一下眼睛,说道:“姐,刚开的店,香港路上,一起去,我请客!”

于海琳霍地站了起来。男生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他没有想到女生答应得这么痛快。烫头男生得意地扭头朝着两个同伴挥挥手,头还没转回来,却发现美女大步流星地去马路对面了。

她确定刚才一个高大青年进了那个院子,目测比材料上写的1.91米还要高一些,只是整个身形看着比照片上消瘦。

空气中弥漫着香皂的味道,这个味道如此熟悉。院子里没有开灯,她刚迈进院门口,只听“哗——”的一声就被水溅了一身。大槐树下,光着膀子的青年把手中水桶放在了地上。

青年视她为空气,旁若无人地拿起挂在槐树树杈上的毛巾,一边胡乱揉擦着头发和身体,一边往楼里面走。

“盛大雷!”

青年眉头皱了一下,一声不吭,趿拉着拖鞋走进楼门。走廊里一股油烟味儿,傍晚时来过一趟,她看到走廊两侧堆满了各种杂物。楼道里黑魆魆的,她隐约看到前方青年背肌微微泛光,还有一些青紫。

“吱嘎”一声,走廊尽头的屋门被推开了一条缝,灯光射出来,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到了她的脚下。

他走进屋子,没关门。她赶紧侧身进屋。屋子里外两间,他走进了里屋,反手关上门。外屋十几平方米,窗口是灶台,可以看到院子,灶台旁的墙角是一张折叠桌,放着一个碗、一个盘子和一个大玻璃杯,碗里有几个凉透了的水饺,盘子里还有一层油炸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