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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莲娜抓起毯子。“往上爬。”她说,“快点!爬上屋顶,才不会被他们看见!”

在我爬上铺满沥青的木瓦、朝着最高处前进的时候,欧莲娜挥动手上的毯子,扫除我们留在屋顶边缘积雪上的脚印,还有我们坐过的地方也一样,清除我们留下的所有痕迹。然后,她爬到我旁边,顶楼窗户上面的最高处。我们蹲在上面,像发抖的石雕像。

我突然想起来。“那张椅子。”我悄声说,“我们把椅子留在活门底下了!”

“太迟了。”

“如果他们看到椅子,就会知道我们在上面。”

欧莲娜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捏,我觉得她快要捏断我的骨头。阁楼的灯在此时被点亮。

我们缩在屋顶上不敢动,只要一点声响、一片落雪,入侵者就会发现我们所在的位置。我觉得我的心跳疯狂敲击在木瓦片上,入侵者一定可以从天花板听到我的心跳声。

窗户打开,过了一段时间。那个人往外看到了什么?边缘上残留的足迹?欧莲娜用毯子疯狂乱扫却没清除掉的痕迹?然后,窗户又关上。我松了一口气,但是欧莲娜的指头掐掐我的手心,警告我小心。

那个人可能还没离开,他可能还在仔细听。

我们听见很大的撞击声,紧接而来的是连紧闭的窗户都掩盖不了的尖叫声。遭受极度痛苦所发出的喊叫声让我冒出一身冷汗,不停颤抖。一个男人用英语大声咆哮。她们在哪里?应该有六个!六个妓女!

他们在找失踪的女孩。

现在是妈妈的哭泣声、哀求声。她真的不知道。

又是砰的一声重击。

妈妈的尖叫声钻进我的骨髓,我捂着耳朵把脸埋进冰冷的木瓦片。我不想听见,但我别无选择。重复不停的殴打声、尖叫声,持续再持续,时间长到让我觉得:等到天亮,他们会发现我们在屋顶上结成冰雕,还维持着手捂着耳朵的姿势。我闭上眼睛,忍着恶心。我看不见邪恶、听不到邪恶。这是我催眠自己上千次的咒语,借以逃避妈妈的折磨。我看不见邪恶、听不到邪恶。

尖叫声终于停止的时候,我已经冷得两手发麻,牙齿不停打战。我抬起头,感觉到脸上结冰的泪珠。

“他们要离开了。”欧莲娜小声地说。

我们听到前门打开的声音,脚步声走到门廊上。从我们蹲在屋顶的角度,可以看见他们走过车道。这回看见的不再只是模糊的身影,因为屋子里的灯亮着,灯光从窗户透出来,让我们看见这两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其中一人停下脚步,门廊上的灯光刚好照在他削短的金发上。他回头看向屋子,视线上移到屋顶,我吓得心脏狂跳,觉得他看得见我们。不过,灯光直射他的眼睛,而我们仍躲在阴影之中。

他们上车之后离开。

好长一段时间,我们一动也不动。月光洒落,映照冰霜,黑夜寂静到我可以听见自己的脉搏狂跳声、牙齿打战声。最后,欧莲娜开始移动。

“不。”我低声说道,“如果他们还在外面怎么办?他们会不会还在监视这里?”

“我们不能整晚待在屋顶上,会冻死。”

“只要再等一下,欧莲娜,拜托!”

但是她已经小心地爬下屋脊,回到阁楼窗边。我怕被留在后面,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她。等我爬回室内的时候,欧莲娜已经穿过活门,爬下折叠梯子了。

我想大喊:拜托等我一下!但是我又害怕发出一丁点声音。只能匆匆忙忙爬下梯子,跟着欧莲娜走上长廊。

欧莲娜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驻足凝视着下方。我走到她身边,才明白她为什么害怕得僵立在那边。

凯雅倒卧在楼梯上,血像黑色瀑布一样流下阶梯,她像个游泳者,要往底下闪着光芒的池塘游去。

“别看卧室。”欧莲娜说,“她们都死了。”她的语调平淡、没有人性,像机器一样冰冷,不带感情。我不认识这个欧莲娜,她吓到我了。欧莲娜走下楼梯,避开血迹,避开尸体。我跟着她下楼时,忍不住紧盯着凯雅的尸体,我看见子弹在她圆领汗衫上射穿的洞,这件汗衫是她每天晚上都穿着的,上头印有黄色的小雏菊,还有“要幸福哟”的字样。我心想:哦!凯雅,你再也没有幸福的机会了。在楼梯底下,积着一摊血,我看见大大的鞋印踩过这摊血,往前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