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3页)

里面这个房间是舒适而温暖的家居生活的写照。他踉踉跄跄地扑进房间,未能阻止自己在飘浮中穿过一张轻便小桌,桌上摆着厚实的三明治和保温杯装的热咖啡,他穿过有软垫的扶手椅,掉进炉火,穿过炽热的厚砖墙,来到隔壁冷冰冰黑洞洞的餐厅。

回客厅的门同样关着。戈登呆呆地摸索了一会儿,最终不可避免地承认现实,他鼓起勇气,冷静而平和地穿过这扇门,第一次注意到木头内部的丰富纹理。

戈登几乎无法承受房间的舒适感觉,漫无目标地走来走去,静不下来,试图让炉火的温暖和活力穿过他。然而炉火无法温暖他。

他心想,鬼魂每天夜里都该做些什么呢?

他坐下,坐立不安地看电视。可是没多久,追车戏就演到平静的结局,屏幕上只剩下灰色的雪花点和哗哗的白噪音,而他还没法关掉电视。

他发觉自己在椅子里陷得太深,和椅子的物质混在了一起,于是奋力将自己拔出来。他站在桌子中央,企图借此逗自己高兴,然而他的情绪无情地滑向沮丧的深渊,无论如何也拉不回来。

也许他可以睡觉。

也许。

他没有感到疲倦或瞌睡,心中只剩下对彻底消亡的极度渴望。他穿过关着的门,回到黑暗的门厅,宽阔而结实的楼梯从门厅通往楼上暗沉沉的宽敞卧室。

他空落落地爬上楼梯。毫无意义,他很清楚,假如你无法打开卧室的门,那你也就没法在卧室的床上睡觉。他穿过卧室门,飘到床上躺下,他知道床冷冰冰的,但感觉不到。月光似乎不肯放过他,明晃晃地照着他,而他睁着眼睛空落落地躺在床上,无从回忆睡眠是什么以及如何入睡。

空虚的惊恐感袭上心头,那是凌晨四点清醒地躺在床上、时间仿佛停止运行导致的惊恐感。

他无处可去,就算去了任何地方也无事可做,无论他去找谁,人家被他弄醒后见到他都会惊恐万状。

先前最糟糕的时刻莫过于他在公路上见到理查德的那个瞬间,理查德吓得煞白的脸凝固在挡风玻璃背后。他又看见了理查德的脸,还有理查德身旁那个苍白的影子。

他内心深处本来还有最后一丝萦绕不去的暖意在对他说,这只是个暂时性的问题。就好像难熬的只是夜里,而到了早上,等他看见其他人并理清头绪就会没事了。正是那个瞬间赶走了这一丝暖意。他抓住脑袋里那个时刻的记忆不肯放手。

他看见了理查德,而他知道理查德也看见了他。

情况不会变好了。

通常来说,夜里心情格外糟糕的时候,他会下楼去看冰箱里有什么东西,于是他起身下楼。总比待在月光下的卧室里愉快。他可以在厨房里晃来晃去,在黑暗中磕磕碰碰。

他顺着楼梯栏杆滑下去——有一段是穿过去的——想也没想就穿过厨房的门飘了进去,然后聚集了大约五分钟的精神和能量,打开电灯开关。

他得到了货真价实的成就感,决定开罐啤酒庆祝一下。

他一次又一次地抓起又失手丢掉一罐福斯特牌啤酒,尝试了一两分钟,终于放弃。另外他也完全想象不出该怎么拉开瓶盖,再说啤酒罐摔了这么多下,啤酒也跑气了——还有,他就算能打开啤酒罐,又该拿啤酒怎么办呢?

他没有身体可以容纳啤酒。他把啤酒罐甩出去,啤酒罐滚到餐具橱的底下。

他开始注意到关于自己的一个规律,那就是他抓东西的能力似乎在跟随某种缓慢的节奏涨落,他的可见程度也一样。

但这个节奏并不规则,也可能是,某些时候它的效果不如其他时候明显。而这一节奏的效果明显程度似乎也在跟随某种更慢的节奏起伏。在效果明显的时刻,他感觉他的力量在增长。

他忽然狂热地活跃起来,想看看厨房里有多少东西是他能移动或使用或通过某种手段来使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