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块岩岬的高处,那个电僧依然坐在那匹马的背上,马还是那么沉静无聊、毫无怨言。粗纺僧袍的兜帽底下,电僧目不转睛地盯着峡谷深处,峡谷给它带来了一个难题。这是一个新难题,对电僧来说极为恐怖,因为这个难题是——怀疑。

它遭受这个难题折磨的时间从来都不长,但两者每次狭路相逢,这个难题都会啃噬它这个存在的整体根基。

天气酷热,太阳盘踞在空荡荡的朦胧天顶,蹂躏着灰色岩石和被烤焦的低矮草丛。没有任何动静,连电僧都一动不动。但怪异的事情在它大脑里嘶嘶沸腾,偶尔有数据在流经其输入缓冲区的过程中寻址错误时,这种情况也会发生。

然而这时电僧开始相信,刚开始还战战兢兢的,但新信仰像炽烈的白色火焰般掀翻先前的全部信仰,相信山谷是粉色的愚蠢念头也包括在内。它开始相信山谷深处的某处,从它所在位置向下大约一英里的地方,很快将打开一道神秘莫测的大门,通向一个奇异而遥远的陌生世界,而它或许应该穿过那道门。一个令人惊诧的想法。

然而更加令人惊诧的是,这次它完全正确。

马觉察到事情要发生变化了。

它竖起耳朵,默默摇头。它盯着同一片乱石看得太久,已经进入恍惚状态,只差一步就要开始想象它们是粉红色的了。它更使劲地摇摇脑袋。

缰绳微微一摆,电僧的脚后跟轻轻用力,它们就出发了,小心翼翼地顺着怪石嶙峋的山坡向下走。路很难走。大部分山坡是松脱的页岩——棕色和灰色的松脱页岩,偶尔有些棕色和绿色的植物攀附在不怎么保险的栖身地上。电僧注意到这一点,内心毫无波动。它现在是个更老成、更睿智的电僧了,已经将幼稚的念头抛在脑后。粉色的山谷,雌雄同体的桌子,走向真正明悟状态的路上,这些都是必须踩在脚下的自然阶段。

阳光猛烈地打在它们身上。电僧擦掉脸上的汗水和灰土,勒马止步,趴在马的脖子上向前探出半身。它在摇曳的热浪中望向一大块露头岩,这块巨石屹立在谷底,电僧认为——更确切地说,从其存在核心狂热地相信——那道门将在石块背后出现。它尝试进一步聚焦视线,但视野在蒸腾热气中抖动得令人晕眩。

它坐回鞍座上,即将驱策马匹前进,但忽然注意到一件颇为奇怪的事情。

附近有一面比较平的岩壁,事实上近得让电僧惊讶于它先前居然会没有注意到,岩壁上有一大幅绘画。画很粗糙,但线条之中并不欠缺风格,看上去非常古老,很可能确实非常古老。涂料已经褪色并成块剥落,你很难分辨清楚它究竟画的是什么。电僧凑近那幅画仔细端详。似乎是史前的狩猎场景。

一群多肢体的紫色生物显然是早期的猎手。它们拿着简陋的长矛,正在追猎一头长角披甲的巨大动物,它似乎已经负了伤。色彩已经很淡了,几乎不复存在。事实上,你唯一能看清楚的是猎人牙齿的白色,白得闪闪发亮,光泽并没有因为几千年的流逝而减损。事实上,电僧的牙齿比起来都要相形见绌,尽管它今天早晨刚刷过牙。

电僧以前也见过类似的绘画,但只是在照片里或电视上,从没亲眼见过。它们通常在岩洞里被发现,岩洞会保护它们不受自然因素侵扰,否则这些绘画就不可能保存下来。

电僧更仔细地打量这块岩石周围的环境,注意到这里虽说不是洞穴,但上面有一大块悬岩,这块悬岩挡住了风霜雨雪。这幅画居然能留存这么久,真是奇怪。更奇怪的是,它似乎到现在都还没被发现。这种洞穴壁画描述的画面都很有名,电僧很熟悉,但它从来没见过眼前的这一幅。

也许这是个戏剧性和历史性兼备的大发现。假如它回到城市,宣布这个发现,他们会重新接纳它,给它装上新的主板,允许它相信——相信——相信什么?它停下来,使劲眨眼,摇摇头,清理这个暂时性的系统故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