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10页)

“你的前任们呢?”

“呃,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想法。”

“但他们是谁呢?”

“他们是谁?唔,当然都是了不起的好伙计,对一个人来说不可能更了不起了。记得提醒我有空时给你说说他们。看见那块砖头了吗?华兹华斯有次吐在那块砖头上。算他厉害。”

这些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理查德在宽阔的餐厅里左顾右盼,看十年时光有没有改变什么东西,答案当然是绝对没有。暗沉沉的高处——在闪烁烛光中只能看个大概——阴森森地挂着首相、大主教、政治改革家和诗人的画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世时都有可能在那块砖头上吐过。

“好了,”雷格大声地和他说悄悄话,语气像是在修道院介绍乳环,“听说你忽然混得非常不错,总算出头了,嗯哼?”

“呃,嗯,对,事实上,”理查德说,对这个事实的诧异并不亚于其他任何人,“对,是的。”

餐桌四周,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电脑。”他听见同桌离他很远的某个人轻蔑地对邻座轻声说。直勾勾的视线缓和下来,转向别处。

“好极了,”雷格说,“我为你高兴,非常高兴。”

“告诉我,”他继续道,过了几秒钟,理查德才意识到教授没有在和他交谈,而是转向右侧,问他另一边的邻座,“这到底是搞什么,这堆——”他朝蜡烛和银光闪闪的餐具挥挥胳膊——“名堂?”

另一边的邻座是一位面容枯槁的老先生,他极慢地扭过头瞪着教授,像是因为被人从冥国这么唤醒而非常恼火。

“柯勒律治,”他用纤弱而尖利的声音说,“老傻瓜,今天是柯勒律治晚宴。”他极慢地转过去,直到重新面对前方。他叫考利,是考古学和人类学教授,经常有人在他背后说,这两者对他来说不但是严肃的学术研究,更是重温童年的好机会。

“哎呀,是吧,”雷格喃喃道,“是吗?”然后转身面向理查德。“今天是柯勒律治晚宴,”他胸有成竹地说,“柯勒律治曾经是这所学院的成员,你知道的。”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柯勒律治。萨缪尔·泰勒。诗人。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他。这是他的晚宴。呃,当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否则饭菜早就凉透了。”沉默。“给你,来点盐。”

“呃,谢谢,我看我还是等一等吧。”理查德惊讶道,因为食物还没有上桌。

“来吧,拿着。”教授坚持道,把沉重的银质盐瓶塞给他。

理查德困惑地眨了眨眼,耸了耸肩,伸手去接盐瓶。然而就在他眨眼的那个瞬间,盐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诧异地向后一缩。

“不赖吧?”雷格说着从右手边死气沉沉的邻座耳后掏出那个失踪的调料瓶,长桌旁的某处传来像是小女孩吃惊的咯咯笑声。雷格顽皮地笑着说:“让人讨厌的坏习惯,我知道。已经上了我的戒除名单,就排在抽烟和水蛭后面。”

好吧,毫无变化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有人喜欢抠鼻子,有人当街殴打老太太成性。雷格有个无伤大雅但很特别的恶习:变幼稚的戏法上瘾。理查德记得他第一次去找雷格讨教问题——其实只是平平常常的焦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让学生烦恼不已的那种,尤其是有小论文要写时,但当时感觉仿佛是某种阴郁而残暴的重负。雷格坐在那儿听他倾吐心声,因为聚精会神而眉头紧锁,等理查德终于说完,他严肃地沉吟良久,使劲揉搓下巴,最后俯身向前,直视理查德的眼睛。

“我怀疑你的问题,”他说,“是鼻子里塞了太多回形针。”

理查德茫然地看着他。

“允许我示范一下,”雷格说,隔着写字台探过身子,从理查德的鼻子里拽出一串共计十一个回形针和一只橡皮小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