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阿莉西亚的生日(第4/7页)

只是他的回忆并不是足球赛、考试,以及坐在长凳上等待女生从健身房出来。他的思绪飘回一条安养中心的走廊,那空气弥漫消毒水味的环境,以及那些老人,他们盯着他紧抓妈妈的手,脚踏瓷砖地面,仿佛迷途的船难者。

这一刻,他真想拔腿就跑,头也不回地远离这里。他愿意付出昂贵的代价,只求时间提早几分钟,让他能错过这个介绍的机会。

阿莉西亚的房间几乎只有一张占据整个空间的巨大电动病床。埃斯特万卧病在床的妻子身形枯槁。

戴维心想,不久前的她应该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一根连接机器的橄榄绿管子伸进她的腹部,还有另一根天知道是什么用途的管子插进她的喉咙。埃斯特万看见两位访客一脸惊恐,便决定向他们解释。

“你们瞧,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是一种让延髓运动神经元慢慢死去的疾病,”他边说边用手指指颈项,“这些细胞透过了类似缆线的轴突与肌肉连接,并传达指令。当下运动元神经死去,肌肉便会无法接收指令,也就无法移动,慢慢地失去力量。当身体无法自主移动,肌肉也就开始萎缩。所有非自主性的动作,比如消化、呼吸等等不会受到影响,至少在病程的大部分时间是维持这个样子。

“随着肌肉失去力量,呼吸会变成自觉性动作,需要由气管造口管来协助。当咀嚼和吞咽开始变得相对吃力,就得装上胃造口管,直接插到胃部。这些辅助能让维持身体机能变得容易许多。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广为人知,是因为美国棒球选手贾里格(Lou Gehrig)罹患同样的疾病。我看到你们一踏进这里,一脸诧异的表情,所以稍微解释一下。”

“抱歉,埃斯特万,我们是对夫人身边这么多的机器感到吃惊。”西尔维娅说。

“不必在意。我已经习惯了,我了解这个画面对于第一次看到的人来说冲击很大。”

他转过身,对他们指着坐在机器后面一张扶手椅上的女人。

“她叫帕洛马,是阿莉西亚的看护,负责在我没空时照顾她。”

“很荣幸认识您,帕洛马。”他们俩说。

埃斯特万靠近他妻子,轻柔地牵起她的手,那份温柔触动了西尔维娅的心弦。他多少次牵起那张病床上妻子的手?多少个夜晚他坐在她的身边、凝视她再也无法回以同样目光的脸庞?

“亲爱的,”埃斯特万轻声在她耳边说,“这两位是西尔维娅和戴维。他们来自巴列卡斯区,到村里度假几天。他们今天早上在森林里迷路,我带他们回来,如果不是这样,恐怕他们现在还在绕圈子找小溪在哪里。”

埃斯特万嘴角上扬,仿佛讲了一个属于他们之间的笑话。

他们等阿莉西亚的反应等了一会儿。西尔维娅显得冷静,相较之下戴维好几分钟前已经受不住了。

在他看来,对这样一具活着的尸体如此亲昵十分荒谬,阿莉西亚没有反应,等她响应无非是等待一块石头。埃斯特万回过身看他们。

“她握紧我的手。她喜欢你们。”

当着戴维诧异的目光,西尔维娅向前走去,靠在阿莉西亚的身边。她语带温柔地对她说:“阿莉西亚,生日快乐。我们很开心认识你。你先生是我们的向导,带我们走出森林、认识村庄。现在我懂了,一个这样亲切的男人,应该有个非常特别的另一半。请容我说,你是个特别而漂亮的女人。”

埃斯特万露出微笑。

“她再一次握紧我的手了。”

面对他们和阿莉西亚的亲昵,还有自己的抗拒,戴维有些承受不住。他感觉在这个房间每过一秒,不安和羞愧感就愈发强烈,他越来越希望埃斯特万结束这场介绍,好让他们可以离开这里。令他失望的是,埃斯特万继续下去说:“你们看到了,阿莉西亚喜欢家里有人。她不是个爱独处的人。她需要感觉有人出现:客厅里的声响,电视开着,有人切换频道,布置餐桌的餐盘声音……对她来说,人就是屋子的灵魂。她总是说一栋空荡荡的屋子就像一副大型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