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3/4页)

但他又不能就此作罢,《垦约》都在南洋跟人家签订了,他怎么可以放弃努力,一个人灰溜溜回到南洋呢?读书人倒是有读书人的办法,他把南洋的情况,包括语言环境、当地气候、生活习俗、农耕习惯等等,一一写在纸上,并张贴到四乡八村,当做招农广告,鼓动大家的报名热情。那些长年足不出户的农民终于被他的诚挚和异国的风情所感动,所吸引。或者说,都想开了,都想明白了,纷纷报名加入垦农队伍。

黄泽如的母亲娘家在永泰,那里还有不少母亲的亲戚朋友,黄泽如便把招募广告贴到永泰和闽侯一带,并做了一些鼓动的工作。有些人听说要去南洋,二话不说就报了名,甚至唱起了那首在当地广为流传的童谣:"番婆番仔弄叮当,一碗胡(干)饭吃捌(不)空"……竟然招了不少人。黄泽如喜不自胜,但是,当夜里他对着那张报名的名单数了数,不禁心凉了,因为从报名的人数看,虽然热热闹闹的,但实际上才有招募总数的一半不到,接下去到底要上哪补招大半以上的垦农,便成了黄泽如的心头大病。

这时,黄泽如忽然想起了陈可镜的家乡兴化,心里想为什么不可以到兴化去招募垦农呢?那天回国,黄泽如连家也顾不得回,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陈可镜二叔的遗骨送到兴化,他照着陈可镜的交代,找到了陈可镜的表弟陈长喜。按照兴化规矩,在外头死去的人还得引魂,还得摆上香案供几盘水果为死去的人行祭礼,唱招魂经,然后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他和陈长喜两个人认认真真按照兴化的丧葬习俗,把陈忠祖的遗骨埋在了他父母的墓旁。一切办妥后,黄泽如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赶回家乡福清招募垦农,于是倒把在兴化招募的事给忽略了。现在,福清那边招募卡了壳,一筹莫展,黄泽如便想,唯一的希望只好到兴化去想办法了。心里就想,要是陈可镜这下在身边就好了,他们就可以一起出主意想办法了。至少,在兴化招募垦农,可镜兄完全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

也是天意,黄泽如想什么,什么就来了。这时,黄泽如面前有男有女站着三个人,黄泽如抬头看时,简直呆了,你猜站在黄泽如面前的人是谁?是陈可镜!还有他的表弟陈长喜。黄泽如已经和陈长喜见过面,自然认得。然而,和他们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子,黄泽如就不认得了。那女孩子不过十一二岁年纪,经陈可镜介绍,才知道那小女子叫陈淑娴,是陈长喜的亲妹妹。黄泽如觉得那女子文静得有点忧郁,倒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子。陈可镜从天而降,黄泽如还是让他吓了一跳,怎么想也明白不过来。原来,黄泽如走了后,陈可镜夫妇和高兰香怎么想都感到不对头,都担心黄泽如一个读书人要回来招那么多的农人必然困难重重,于是,黄泽如才走几天,陈可镜就跟着回来了。这一来,却把黄泽如搞糊涂了,仿佛自己在梦里,怎么也无法跟现实联系起来。他说,可镜兄,莫笑我,你把我给搞糊涂了,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陈可镜笑起来说,不是做梦,是真的,你前脚刚走,我就跟着回来了。

黄泽如说,我还是不明白,不都已经说得好好的,我一个人回来,你留在南洋,你怎么又跑回来了呢?

陈可镜说,我不放心,大家都不放心,都说你一个人要招募那么多的垦农,会忙不过来的,就让我坐下个船次回来了。

黄泽如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陈可镜真的就站在自己的跟前。黄泽如于是向陈可镜大倒苦水,他说招募实在太难了,他已经被这件事折腾得筋疲力尽了。他怎么就想不明白,那些农民为什么会那样封闭和保守,宁愿在家苦熬守苦日子也不愿意出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