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3/4页)

《垦约》一签好,黄泽如和陈可镜根据《垦约》,很快便向沙捞越政府借款三万元作为开办垦场费用,加上黄泽如和陈可镜两家人这几年的一些积蓄,赶紧请人在垦场盖了十几大间供垦农居住的简易住房,又请当地的土著把垦区的荒草和杂乱树木全部给砍掉,做好垦区的清理和平整土地工作。

接下去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回国招募那些垦农。这是最为头痛的一个问题,因为这件事谁都没有碰到过,谁也就无法预料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会碰到什么困难。黄泽如曾经作过两种分析,第一种情况,家乡那些农民根本就不信任他们,甚至于认为黄泽如和陈可镜打算把他们卖到海外当苦役,结果招来招去,也没招回几个人;第二种情况,有数不清的人踊跃报名,他们认为南洋就是天堂,他们不想失去这个机会,结果因为想争一个垦农的名额,大家打得不可开交,最后作了很大的努力才使得事态平息下来。

当然,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回国招募垦农都将是一项极其艰难的工作,到底派谁回国便成了一个主要问题。陈可镜首先提出由他回国负责招募,他说他对农民情况熟悉,便于沟通,在发动农民方面他有先天优势。黄泽如则坚持他自己回国,他说他虽然不是农民,但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儿子,而且,他从小就生活在农村,至少他对农民们的情况是了解的。更主要的一点,他做过学生的组织和领导工作,他完全有办法把那些垦农组织好,然后带领他们安全来到南洋。他说陈可镜熟悉耕作和农业上的事情,倒是可以留下来先做一些前期的工作,免得垦农来了后乱无头绪,不知从哪里开始。

其实,黄泽如所说的这些都是表面上的一些理由,事实上,还有一个很深层的原因他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的故乡故土情结,和那个他为之爱为之恨的大清国情结。他无法想象那个让他伤心透顶的大清国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来到南洋已经三年多了,他几乎与故国完全中断了联系,也没有听到任何有关故国的消息,他为此焦虑不安过,他只苦于自己不会长出一双翅膀,否则的话,他真想飞回去看看那些久违的江山湖海,和他的父老乡亲。但是,他不能,他只能在梦中让自己一次次飞越千山万水,回到他的家园,回到那个已经破碎的祖国。现在,机会来了,他怎么可以白白错过?当然,身为维新派,身为朝廷捉拿的对象,黄泽如不可能不考虑自己身处险境,好不容易已经逃离追拿了,你却要自己往人家怀里钻,福建人称这类事情叫"老鼠跑到风箱里去找死"。意思是说风箱是要拉动挤压的,你老鼠傻乎乎地钻进去,还不是进得去出不来,要把你给挤压死了吗?

问题是,黄泽如是铁了心想要回国去了。所有的那些不利因素都已经被他看成是他亲近故乡的一种礼物。他不可能拒绝它,又不可能不面对它。他不可能因为怕它而从此永远不再踏上自己故乡的土地。

陈可镜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回国。

高兰香却不依,她叫起来说,你这不是要回去找死吗?你忘了当初我们是因为什么才离开家里的?还不是因为你被那些官兵追赶,你这下回去,不正好自投罗网了吗?我不能让你走。说什么你也不能回去!

黄泽如却好意相劝,他说他知道问题的轻重,他不可能去做那种没有把握的傻事,他说都几年过去了,谁还会旧事重提?反正,他让高兰香放心就是了。

高兰香知道说不过他,并且,也无法阻止他的决定。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她太了解他的性格了,只要他想去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夜里,她把男人死死地抱在怀中,好像男人这一去就永远不再回来似的。高兰香说,你要是不回来,你的女人也就和你的儿子女儿一起跳进拉让江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