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3/5页)

说来说去也没个定论,接下去,李清华和高兰香到底是要继续留在新加坡,还是要到马来亚和其他地方找两个男人去,便成了一个主要的问题。阿春倒是干脆,她说,事到如今,依我看什么地方也不要去乱跑了,你连个目标都没有跑不也是白跑吗!还不如就在新加坡这边死等他们,给他来个死人等活人,一切就全靠运气全靠命了。

阿春的那种说法其实就是古人通常所说的"以不变应万变"的意思,那实际上也是一种不得已的办法。不然你要两个女人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们满南洋瞎跑着找他们的男人去呀,那显然是一点也不现实的。两个女人听从了阿春的话,于是继续留在了刘家,一边出去染布,一边找她们的男人。或许,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天下的事情总会有个了结的时候,还有一句话叫"无巧不成书"。两个女人并不知道,与她们失散了三个多月的两个男人,此时正一步步地向她们走来。

原来,那天两个男人为了要换掉身上的号服走进了一个村子,在那个村子里,他们遇上了前些年来南洋找生计的一个福州人。对他们来说,真的是遇上了一个贵人,因为正是那个福州人,使得他们的生活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机。福州人对他们的遭遇非常同情,并对他们的情况进行了分析研究,认为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必须赶到新加坡去。在福州人看来,两个人生地不熟的女人不可能在南洋瞎跑,那是很不明智又很危险的,她们不可能那样傻,她们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新加坡等两个男人。女人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最大的缺点,就是她们的死心眼和有望无望的等待。

福州人几乎给了两个男人所能给予的全部支持和帮助,就连他们投奔新加坡的盘缠都给准备好了。福州人让他们到新加坡后去找一个叫龙伯的人,他说龙伯前些年跟他坐一条船到南洋来,眼下在新加坡拉黄包车,他让他们到新加坡后就找龙伯去,或许龙伯可以替他们想些办法,正所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门路。

两个男人谢了又谢,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在锡矿上,他们遇上了张传宗,现在又让他们碰上了福州人,好人都让他们碰上了。他们甚至连福州人叫什么名字也来不及问,就匆匆忙忙走了,路上想着,他们感动得想掉眼泪。

正是冬天,南洋一年当中最冷的季节,风一阵阵从车窗外扑面而来,他们一点也不觉得冷,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亚热带雨林,那些说不出名字的热带植物和花草成片成片地从车旁向后退去,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两个男人几个月来压抑的心境,此时稍稍感到轻松了一点。新加坡已经近在眼前,那个他们从来没有去过的新加坡却给了他们无限的希望和想象力。陈可镜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在绿叶成荫的一片芭蕉林中,李清华穿着一件红衫,从芭蕉林深处向他走来,陈可镜一阵欣喜,赶紧迎了上去,却见李清华满含幽怨,嗔怪陈可镜不该把她丢下不管,她说你已经把山子给丢了,你还打算又把我给丢下不管吗?你的心也太狠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到处找你们吗?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们,我们吃了多少的苦,走了多少的路,流了多少的泪水,这些你们能够知道吗?陈可镜便跪下来连连向她赔礼道歉,但也没能消除她对他的怨恨。陈可镜便说,你要是还不能原谅我,那么,今天我就跪在这永远不起来了。李清华于是心疼了,本来想过去把他拉起来,但想了想却说,你爱跪就跪吧,再怎么说,都是你自作自受的,当初我们为什么要跑到南洋来?南洋好什么?南洋把我们家给害惨了!

黄泽如的想象力则更加丰富和浪漫,在那繁华的新加坡街头,一曲苍凉的《下南洋》似从天上飘洒而来,如泣如诉。随后会有一个年轻的女子身披霓裳,手持箫管,一边吹唱一边向他款款而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日夜寻找的新婚妻子高兰香。黄泽如惊喜万分,奔她而去,没想那女子却化作一缕白云,他越是在后面追赶,她越是向天际飘去,黄泽如惊呼道,兰香,你要到哪里去?你等等我!高兰香说,泽如哥,我要回大清国去了,我不想在南洋了!你多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