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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听了,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想不出到底要怎么办。张传宗便问他们如何会落得这步田地,两人就怕有苦没地方诉,话闸一开,一五一十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全部向他倒了个干净。说完,两个男人竟像女人一样大放悲声,哭得相当的伤心。张传宗听着,看着,连安慰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们了。只说,总之,人家已经把你们卖给矿上了,现在你们想走是走不掉的,得慢慢想办法。

黄泽如急起来说,照你说我们只能留在这里了?我们不可以去新加坡了?

张传宗说,当然。顿了顿,又说,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得慢慢想办法。

确实,不愿意留在矿上不过是黄泽如和陈可镜他们的一厢情愿而已,事实是,他们已经没有了选择离开的权利,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了。从现在开始,他们必须每天和矿工们一起下矿池采锡石,拉锡石车,他们还必须穿着矿上统一发放的号服,那号服很宽大,背上都印着不同的阿拉伯数字,一人一个号,穿起来有点像囚犯的囚服,但你仍然还要穿它。矿工们上下班几乎没有时间概念,反正从天一亮一直干到天黑,伸手不见五指时才可以收工,那就是他们将要开始的生活。

马六甲的这个锡矿是个露天矿,采矿技术相对比较简单,多笨的人不用教也会,完全是一种拼体力的活。因此,被招到矿上的苦力多是从福建和广东来的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而且一般都是与矿上签了契约的。也就是说,他们多属于自己自愿卖身来的,至于张传宗说的那种情况,指的是当初他们在作出决定前太轻信了"猪仔"馆贩子的鼓动,就把自己轻易卖给了人贩子,后来想后悔也来不及了。矿工们知道陈可镜和黄泽如的遭遇后,都非常同情他们的处境,处处关照他们,让他们少受一些委屈。但尽管如此,对于陈可镜和黄泽如两个人来说,他们眼下最现实最迫切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赶紧找到他们自己的女人,除此之外,任何的抚慰和温情对他们来说都无济于事。只要一想起自己的女人至今去向不明,不知飘落何处,心中就有说不尽的思念和凄凉。他们时刻都想逃离这里,但放眼望去,到处都有无形的眼睛在盯着这群矿工,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样过了大约有三个多月,就已经到了冬天了。实际上,地处亚热带的南洋,即便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也冷不到哪里,不结霜,更不下雪,日平均气温还在摄氏十几度以上。这三个月对陈可镜和黄泽如两个人来说,却简直像在过着地狱一般的生活。过于繁重的体力劳动使得他们变黑了,变瘦了,头发长了,胡子长了,如果从表面上看,比起三个月前,他们一下子都变老了十几岁。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身心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经受着因思念带给他们的煎熬,特别是在这三个月的头一个月里,他们虽然人在矿区,心里头却差不多每天都在筹划着如何逃离这片锡矿区,他们甚至对整个矿区的环境进行了逃离前的评估。这种过于显露的表现当然没有逃过张传宗的眼睛,他委实替他们捏了一把汗。他非常严肃地提醒他们凡事不要挂在脸上,你一挂在脸上,就等于把你的打算告诉给人家了,那么,人家就必然要去注意你了,防备你了,你的计划就难于实现。有些事情你必须往相反的方面去做,就比如你明明在心里一点也不愿意呆在这里,但你反而要表现出对这里的工作充满了热情和热爱,让人家放松原先对你保持的警惕性,对你感到放心。只有麻痹了对方,那么,你活动的空间就大了,你就会变被动为主动,从而达到目的。

张传宗虽然五大三粗的,讲得却是极有道理,两个一心想逃离矿区的男人于是听从了他的话,开始安下心来,觉得这或许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变得很内敛,变得格外的老实,像所有的矿工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似乎和矿区的矿工们融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