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4页)

约拿单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稍稍松了松肩上的皮带。

丽蒙娜过去常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让我感觉婴儿的颤动,然后就盯着我看,好像我真的在意似的。我?一个父亲?埃弗莱特的父亲?而且还是另一个婴儿的父亲?后来她不是又流产过一次吗?真是疯了。

约拿单莫名其妙地觉得那个婴儿是在他自己的肚子里颤动。就在这时,他的靴底发出了一阵嘎吱声,显然是他踩到了砾石。我现在是在干河的河床上吗?不过,很快他的双脚就又踩到了无声的沙地之上。

月亮就要升起来了。几分钟前我穿过的那条干河一定是阿拉巴河谷。这就是说我已经到了边界。我已离开了以色列,进入了约旦王国。这里是凶残的游牧人的家园,我还是小心为妙。

我怎么从来没有为她流过泪呢?每当丽蒙娜想谈论她时,我为什么总要叫她闭嘴呢?她是我的孩子啊。我怎么会忘记了她在生埃弗莱特前两年的那次怀孕呢?得啦,我冲她吼道,我们现在要孩子太早了。就我们俩生活在一起挺好的,我可没有义务为我父亲生一大堆孩子,也不希望我的父母和我们一起睡。于是,一天早晨她去了海法,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打掉了。我给她买了一张唱片作为礼物。整整五天,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反反复复地听着那张唱片。那个叙利亚医生后来告诉我们,埃弗莱特之所以生下来是个死婴,就是因为前面的那次流产。他让我们暂时不要孩子,丽蒙娜能挺过来已是万幸了。是我亲手杀死了我的两个孩子。我还逼疯了我的妻子。“乍得的魔力”就是这样开始的。

那是什么?是一只豺狼?一只狐狸?什么也没有。只有星星和寂静的黑夜。

这会儿我们该让埃弗莱特上床睡觉了。该给她穿上睡衣,为她唱一首摇篮曲。还要给她讲故事,学动物叫。我很擅长这个的。狐狸是这样叫的。鬣狗是那样叫的。我们还要给她一个瓶子,装上一点儿糖或蜂蜜。再在她的床边放一只玩具狗熊或长颈鹿。别害怕,埃弗莱特,爸爸会躺在摇篮旁边的地板上,握着你的手,直到你睡着。妈妈会来给你盖上被子。

然后,我和丽蒙娜就会静静地坐在隔壁的房间里,我看晚报,她做刺绣或是看书。也许她还会唱几支歌。在埃弗莱特死以前,她经常唱歌。扎罗和我可以一起下象棋、喝咖啡。丽蒙娜可以给埃弗莱特熨烫蓝色的外衣,而不是去研究什么“乍得的魔力”。埃弗莱特只要看我们一眼,我们三个就会跑过去为她换尿布、盖被子,或者换瓶子。

我为什么要把他们都杀死?为什么现在还在扼杀他们?他们又对我做了什么?我一直想要而又得不到的东西是什么?我在这荒郊野外想找谁?现在我一定是满口胡言、语无伦次。艾因哈斯卜的那个老汉曾说我是个可怜的人。实际上,我的母亲是一个可怜的人,我的父亲也是,因为我杀死了埃弗莱特,还杀死了在她之前的那个婴儿,又把丽蒙娜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而且我现在正在扼杀他们的儿子。扎罗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只有我不可怜,因为我现在在这儿,欢快得像一只百灵。我将直接下地狱。让扎罗和她生一个孩子?让我的父亲慢慢死去?在那些阴雨绵绵的夜晚,当我想收拾好行装出走的时候,我又在想些什么呢?温情?生命?爱情?还是痛苦交织着愤恨?那就是我所失去的东西吗?我这是要去杀人?或是被杀?还是去毁灭?不,他不再是一个可怜的人了。事实上,他现在幸福到了极点。他要去找到埃弗莱特。

约拿单停了下来,擦了擦脸,挠了挠满脸的胡茬。他一口气吞下了将近半壶水,然后竖起耳朵,极力去捕捉周围细微的声音。四周悄无声息。但是,寂静的天空却发生了稍纵即逝的变化。一颗星星坠落了,它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火红的弧线,然后消失在南面的地平线上。而它的同伴却依旧闪烁着冷漠的光芒,丝毫没有因它而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