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5页)

“嗯?”

果丝也在使劲儿。有那么一阵子,好像他要破口而出了,但最终他喉咙里只发出濒死的喀喀声。

“哎,伯弟,带他出去,头上冷敷一下。”达丽姑妈发话了。她终于放弃了。接着,她转而执行一项英雄的壮举:安抚阿纳托。此时,他正在自言自语,语速飞快。

似乎是觉得眼下的情况用炳哥加马洛尼美式英语已经不足以表达,他启用了母语。像“marmiton de Domange”、“pignouf”、“hurluberlu”、“roustisseur”[4]等词一股脑地涌出来,好像谷仓里扑腾出来一窝蝙蝠。当然,我是完全不懂,虽说在戛纳的时候汗流浃背地记了几句高卢话,但几乎就停留在“该死嗑勿咂味”[5]水平。我还是挺遗憾的,因为这几句听着很带劲儿。

我扶着果丝走下楼梯,凭着比达丽姑妈冷静的头脑,我已经猜到果丝爬上屋顶的动机和目的。在达丽姑妈眼中,这是斗鸡眼醉鬼酒后寻衅滋事或者突发奇想,但我却看出,他是被老鹰追赶的小鹿。

“是不是大皮在追你?”我语带同情。

我相信他打了一个所谓的“弗里松”[6]。

“他一直追到楼梯尽头,眼看就要抓住我了,于是我就钻出走廊窗户爬到外面,顺着窗台什么的一阵乱爬。”

“把他震住了,是吧?”

“对。然后我发现没路可走了。屋顶是向下斜的,我又下不去,只好继续爬,最后就爬上了天窗。那个家伙是谁啊?”

“他叫阿纳托,是达丽姑妈家的厨师。”

“法国人?”

“彻头彻尾。”

“怪不得我说什么他都不懂呢。这些法国人就是笨。最基本的情况都搞不清。要是某人看到某人在天窗上,某人立刻明白某人是想进来。可他呢,就知道在那儿傻站着。”

“还挥拳头。”

“对。大傻瓜。哎,好歹我是脱身了。”

“好歹你是脱身了,但只是眼下。”

“嗯?”

“我想大皮大概在哪里埋伏着呢。”

他一个惊跳,像春天的羊羔。

“我怎么办哪?”

我想了想。

“偷偷溜回房间,锁好门。男子汉就得这么做。”

“但他要是埋伏在屋里呢?”

“那你就转移。”

不过一回房我们就发现,大皮即使打埋伏也是打在其他角落。果丝一个箭步冲进门,我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考虑到此地已经不需要我帮忙,于是我返回餐厅,继续未完成的水果沙拉,再安安静静地斟杯酒。我还没盛完,门就开了,只见达丽姑妈走了进来。她跌进一把椅子里,有点筋疲力尽的样子。

“倒酒,伯弟。”

“什么酒?”

“随便,烈酒就好。”

遇到这种情况,伯特伦·伍斯特最得心应手。阿尔卑斯山脉那些登山者的圣伯纳犬也比不上我尽心尽责。我斟好酒,好一会儿,房间中只有一阵咕嘟声,那是姑妈在压惊。

“喝吧,姑妈,”我同情地说,“这种事儿最费神了,啊?无疑,安慰阿纳托是项艰巨的任务,”我一边说,一边挑了一块凤尾鱼酱面包片,“现在一切都恢复如初了吧?”

她目不转睛地盯了我一阵,眉头紧锁,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阿提拉,”她终于开口了,“就是他。匈奴王阿提拉。”

“唔?”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所到之处万物尽毁,一片狼藉,人家本来过得和和美美,他一进门就给毁了。就是阿提拉。真不可思议,”她又盯住我,“光看外表,还以为你就是个普普通通、无伤大雅的傻帽儿——也许该治一治,但总归算不上公害。可实际上呢,黑死病再厉害也比不上你。跟你说,伯弟,想到你,我就‘砰’一声撞上了生活中所有的艰难困苦,像撞上电线杆。”

我又心酸,又讶异,正想开口,可是我那面包片上涂的原来不是凤尾鱼酱,口感要黏稠得多。这玩意儿裹住了舌头,像麻核桃似的让人有话说不出。我努力清嗓子准备行动,她还喋喋不休:“你把粉哥-挠头介绍到这儿来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后果?他醉成一摊烂泥,把斯诺兹伯里集市文法学校的颁奖仪式搞成喜剧电影,这我不多说什么了,因为我开心得很。至于他爬到天窗吓唬阿纳托——要知道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得他回心转意不走了,这下阿纳托又开始发脾气,发誓一天都不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