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炼金术(第3/18页)

裁缝和金兰说不定已经在黑屋的床上搞起了腐化。刘胜利说。我刚才分明看见裁缝……他没有说完,德顺就把他打断了:你们听,什么声音……竹床在吱吱作响。我们凝神屏息,侧耳谛听,不过,除了风过树篱的声音和我们狂热的心跳,几乎什么也听不到。

我们从河床下回到岸上。午后的阳光使我们恹恹欲睡。在河道边一棵楝树下,生产队长躺在凉席上呼呼大睡。他的老婆穿着花短裤,正在用力将木盆里的帐子拧干。在更远一点的棉花地里,棉铃已经炸裂,两个赤脚的电工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抽水机的电路。

我们用力扑打着门环,它所发出的声音听上去也是空洞而沉闷的,似乎和这幢旧楼一样颓朽,神秘,令人不安。我们敲了半天,杨迎才把门打开。光线突然涌入,使她不断地揉搓着眼睛。

“杨福昌呢?他在哪儿?”朱国良一进屋,就开始四处窥望。

“他出去了。”杨迎说。

“去哪儿啦?”刘胜利撩开衣襟,一只脚踏在木凳上,亮出了腰间别着的一把盒子枪。

杨迎说,她的祖父一清晨就出去了,他没说要去哪儿,也许是到下庄走亲戚。

“走亲戚?我看他八成是进城与尼克松接头了吧?”朱国良喝道。

“尼克松到中国来了你知不知道?他要炸毁我们的发电厂、水库的大坝,要暗杀……”德顺说,“这些都是国家机密……”

这时,刘胜利上前几步,一把揪住了杨迎的衣领,将她的手臂扭转到后背上,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人的脸就已挨得很近了。

“说,杨福昌的无声手枪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杨迎摇了摇头。

“无线电发报机呢?”

这一次,杨迎站着没动,因为她已知道若要摇头而又不碰到刘胜利的麻子脸,几乎是不可能的。

彩色玻璃的反光投射在她苍白的脸上,红彤彤的,就像一面映入落日的窗户。她的袖管卷得很高,光裸的手臂上沾满了肥皂沫。我们进来之前,她也许正在洗衣服,屋内的光线十分黯淡,在一把竹椅的边上,搁着一只装满衣物的脸盆。

门外,炽烈的阳光已经离开了河床下密密的卵石,几只鸭子在河面上自在地游来游去。

“那你大白天干吗要关上门?”朱国良在二楼转了一圈,此刻正从楼梯上下来,他每走一步,楼梯都要发出一声怪叫。

“我在洗衣服。”杨迎说。

“没听说洗衣服还要关上门,你他娘的又不是洗澡。”朱国良掰开刘胜利的手,放开她,“那么,刚才金兰寡妇到这儿来干什么……”他还想问下去,却不料德顺突然间发出一声尖叫,让我们都吓了一跳。

“血,血,发现血迹……”

德顺的手里拎着一条湿淋淋的床单,上面淤积的血迹尚未来得及洗去,脸盆底部的水也是红色的。从我所站立的那个位置看上去,床单的血斑就像一只翩翩飞动的蝴蝶。

“这是什么,哪来的血迹?”德顺将床单递到杨迎的眼前。然后,他转过身来对我说,杨福昌一定杀了人,而尸体说不定就藏在楼上的床底下。

刘胜利说,杨福昌今天突然神秘地失踪,说明尸体已经被他转送出去——尸体被切割成块,装入麻袋投入江中。我们应当立即向民兵营长汇报。

我们听见了杨迎的哭声。她说她肯定活不长了:血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我早晨醒来就看见它在流血。我肚子里的什么地方破了……她双手捂着脸哭得肩胛耸动,最后连鼻涕都流了出来。

“你少给我们来这一套。快说,血是从哪儿来的?”德顺说。

朱国良朝他使了个眼色,随后悄悄地对我说:“看她哭得那么伤心,不像是在骗我们,不过这血……”

他一声不吭地走到杨迎的跟前,低声问她:“你昨天晚上吃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