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切尔·普莱斯(第2/8页)

当旅程总算结束的时候,我高兴极了,终于回到自己温馨的家里了。我喝了两杯伏特加汤力,踢掉鞋子,打开唱机,就在餐厅正中央一边喝酒,一边跳起了舞。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有一大群巴黎来的棉花采购商。我向客人们宣布:“朋友们,有了家人,你才会发现陌生人有多棒。”然后,我就吻了他们的秃脑门,全吻了个遍,还免费招待了他们一轮。

仔细想想,我和家人互相看不顺眼,是因为我们很久都没见过面了,所以就有大把的时间去忘记彼此的性格上有多水火不容。利娅、艾达和我自从在塞内加尔见了面,就开始拌嘴。就连去哪儿、住哪儿、吃什么这样的问题,都没法达成统一意见。只要找到一个还算可以住的地方,利娅都会嫌太贵。显然,她和阿纳托尔都宁愿过得像叫花子。而艾达,总是这么应景,她会加入进来,说那儿可能会有一大堆病原体。我们几乎什么事情都要争上一番——就连共产主义都要争!你会觉得,那还有什么可争的呢!我只是向利娅提供了一个相当明智的建议,说她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去安哥拉这件事,因为那儿是个马克思主义者正当道的地方。

“很长时间以来,姆邦杜和刚果这两个部落一直在打内战,蕾切尔。阿戈什蒂纽·内图带领姆邦杜人走向了胜利,因为他有更高的民意支持率。”

“好吧,那我就来告诉你,亨利·基辛格博士亲口说过,内图和他那帮人都是卡尔·马克思的追随者,而另一拨人是亲美国的。”

“想想看吧,”利娅说,“姆邦杜人和刚果人过去六百年里一直在打仗,而亨利·基辛格博士现在总算发现了其中的原因:刚果人是亲美国的,姆邦杜人则是卡尔·马克思的追随者。”

“哈!”艾达发出一个声响,那是她那天说出的第一句不像事先排演过的话。她现在能说话了,但还是说得不大自然。

艾达坐在后面,我和利娅坐在前面。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开车,因为我开车开习惯了。西非的司机和布拉柴维尔的司机一个德行,于是我不得不在离停车标志老远处就降低车速。当妹妹们突击考察我对世界民主现状的理解程度时,我便很难集中精力了。

“你们俩就尽情地笑吧。”我说,“可我也读报纸。罗纳德·里根正在保护我们不受社会主义独裁者的侵犯,你们应该感激才是。”

“社会主义独裁者,比如?”

“我不知道。卡尔·马克思吧!他不是还在管俄罗斯吗?”

艾达在后座上笑疯了,我觉得她简直要笑得尿裤子了。

“哦,蕾切尔,蕾切尔。”利娅说,“我来给你简单地上一堂政治科学课吧。民主和独裁是政治体系,和由谁来掌权有关系。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则是经济体系,和谁拥有国家财富、谁能吃饭有关。你能理解吗?”

“我根本就没说过我是专家,我只是说我读过报纸。”

“好吧,比如说,就拿帕特里斯·卢蒙巴为例。作为刚果的前任总理,他的党派是由民众投票选出的,他是个信仰民主的社会主义者。后来,他被杀害,中情局用蒙博托替换了他,蒙博托是个信仰独裁的资本主义者。对美国历史上这出《潘趣和朱迪》木偶剧而言,那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利娅,那我就要告诉你,我为自己是个美国人而自豪。”

艾达又哼了一声,利娅却猛地拍了下脑门。“你怎么说得出口?你都有大半辈子没去过了!”

“我保留了国籍,我现在还在我的酒吧里升美国国旗,每一年的七月四日,我都会庆祝。”

“感人至深哪。”艾达说。

我们行驶在尘土飞扬的主路上,那条路沿海岸线通往多哥。往海岸的方向望去,沙滩连绵,棕榈树迎风摇曳,光着身子的小黑孩们站在白色的沙滩上,这场景就像风景明信片。我真心希望我们再也别去讨论那些荒唐事了,应该好好地享受一番。我不知道利娅为什么老是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