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娅·普莱斯·恩甘巴(第2/8页)

奇迹降临。复活节期间,我们还真收到了一个包裹。男孩子们嚷嚷着,在我们自设的“一月十七日巷 ”里跑来跑去,挥舞着他们珍贵的玛氏巧克力。(我听到帕斯卡向朋友吹嘘,说这巧克力是在火星上生产的。⑤ )我也很想显摆显摆自己的战利品:五本英文书啊!还有衣服、阿司匹林、抗生素、护手霜、厚厚的棉尿布、给我们听收音机用的电池,以及长长的信。我将脸埋在衣服里嗅着母亲的气味。但当然啦,这些衣服是某个与我们不沾亲不带故的美国孩子的。母亲在给非洲救济组织当义工。可以说,我们是她最上心的一个项目。

每个包裹里都会有一样来自艾达的怪东西,类似于秘密信息,我是这么觉得的。这次是一份老早以前的《星期六晚邮报》,是她在母亲的壁橱底部找到的。我翻了翻,心里琢磨着艾达是想让我读读介绍吉米·斯图尔特如何走上星途的文章,还是想让我知道,只要使用菲尔克的产品,电视机的毛病就会烟消云散?后来,我弄明白了,是一篇名为《非洲是否将变身为共产主义?》的文章。艾达仍旧拥有锐利的嘲讽眼光。文章通篇都在谈论美国应该好好管束一下桀骜不驯的刚果,随文附上的两张图片让我心跳骤停。一张图片上,年轻的约瑟夫·蒙博托可怜巴巴地望着读者,图示说他的地位岌岌可危。他边上的另一幅图片中则站着满面笑容、长相更为机灵的帕特里斯·卢蒙巴,图示警告道:“他会卷土重来!”报纸的日期是一九六一年二月十八日。那时卢蒙巴已经故去一个月,尸体就埋在夏巴的一处鸡舍之下,而王座已是蒙博托的囊中物了。我能想象得出佐治亚州的家庭主妇们一看到“共产主义”这个字眼定会浑身激灵,飞快地把刊登了这个长着尖下巴的黑魔鬼卢蒙巴的那一页翻过去。但我那时对事态进展同样一无所知,而且我当时就在布隆古,就在卢蒙巴被捕的那座村子。我姐姐嫁的那个男人说不定还协助把这个死刑犯运到了夏巴,尽管蕾切尔永远都不会知道是否果真如此。在这个故事里,我们都很无知,但并非真正无辜。

艾达在页末写了句“还记得‘魔鬼一号’和‘W.I.流氓’,我们隐秘的秘密吗?”她说现在有传闻说要开始调查了,国会将调研美国过去在刚果犯下的恶行以及“中情局、卢蒙巴之死,及将蒙博托推上权力宝座的军事政变之间一切可能有的关联”。没开玩笑吧?艾达说没人信这话,这儿却没人对此有所怀疑。历史仿佛成了一面镜子,再怎么颠来倒去地照,反正我们每个人看见的都是自己早已知道的事情。如今,每个人都假装想澄清真相:他们会召开听证会;蒙博托则会做一场秀,把所有欧式的地名改成本土名称,以清除曾被外国掌控的痕迹。会有什么变化呢?他会继续脚不沾地地同美国人做生意,而美国人也仍然会控制着我们所有的钴矿和钻石矿。作为回报,每一笔国外资金援助都会直接进入蒙博托的腰包。我们在报纸上读到过,他在布鲁塞尔近郊给自己建了座货真价实的城堡,有尖塔与护城河。我猜,他在巴黎、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别墅住腻了,这座城堡能让他换换口味。当我打开门往外望去,便看见一千来间用木板和纸板搭成的小房子,歪斜之态千奇百怪,漂浮于无边无际的尘埃之海上。我们周围甚至没有一家可堪运转的医院,或一条去往金沙萨城外的可通行的公路。再想想那带尖塔和护城河的城堡!他怎么可以这样?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能像鲸鱼那样张开大口,干脆利落地一口吞下这样的厚颜无耻之徒呢?这就是我这些天向上帝提出的问题。“谁派他治理、安定全世界呢?你若明理,就当听我的话:难道恨恶公平的可以掌权吗?”《约伯记》第三十四章十三节,感谢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