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娅(第4/5页)

他凑过来,直视着我的眼睛。他的手指从自己的嘴唇移向我的脸,盘旋着,似乎要找一个地方,好放上祝福。“贝埃内,如果你像其他任何人,那你就不会是贝埃内-贝埃内 了。”

“我希望你告诉我贝埃内-贝埃内 是什么意思。我难道没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他的手落到了桌子上。“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如果我未曾从阿纳托尔那里学到法语动词变位的话,那我至少应该学习如何有耐心。

“我能问你另外一件事吗?”

他掂量着这个请求,左手仍旧夹在书里先前读到的地方。“可以。”

“你为什么要替我父亲翻译布道词?我知道你对我们来这儿传教是怎么想的。”

“是吗?”

“嗯,我觉得自己知道。你那次来吃晚饭,向我们解释了塔塔·恩杜有多么不喜欢那么多人去追随基督的道路,而放弃恪守旧有的道路。我觉得你很可能也是那样认为的,旧有的道路更好。你并不喜欢比利时人办的选举,我认为你甚至对让女孩来学校教书这样的事也没有把握。”

“贝埃内,比利时人并没有来问我,阿纳托尔·恩甘巴,我们应该怎么选举?他们只是说:‘基兰加,这是你们的选票。你们可以把它们投到这只葫芦碗或那只葫芦碗里,要不就全都扔进河里。’我的工作就是把这样的选择解释清楚。”

“好吧,即便如此。我认为你对我父亲想要在这儿达成的目标并不那么热心。”

“我完全不知道他想要达成什么目标。你清楚吗?”

“讲述耶稣的故事和上帝的爱。将他们全都领向主。”

“如果没人翻译他的布道词,他会怎么讲述那些故事呢?”

“这是个好问题。我猜他会试图用法语和刚果语讲,但他总是把两门语言混在一起,讲得很糟糕。村里人也许根本就没法搞清楚他在这儿究竟要干什么。”

“我想你说得对。如果他们理解不了你父亲,他们倒是有可能越来越喜欢他的,也有可能越来越不喜欢。这不好说。但如果他们理解他说的话,那他们就能做出自己的决定。”

我长时间凝视着阿纳托尔。“这么说,你尊重我的父亲。”

“我尊重的是我亲眼所见的东西。要是有外人走进你家,带给你一件礼物,那你家不会不发生一点变化。比如说,他带给你一只炒锅。你已经有一只自己很喜欢的炒锅,但也许这只新锅更大。你会很开心,得意扬扬地把旧锅送给妹妹用。但也许新锅的锅底有个洞。在那种情况下,你会非常感谢你的来客,而等他一走,你就会把它放到院子里,用来装鱼鳞,专门给鸡吃。”

“那你只是出于礼貌。你根本就不相信耶稣基督。”

他轻轻弹了弹舌头。“我相信什么并不是很重要。我是个老师,我相信乘法表吗?法语每个单词后面都有多出来的字母,就像挂着几个懒散的孩子,那我相信法语 ① 吗?这些都无关紧要。人们需要知道他们选择的是什么。我见过许多白人来我们这里,总是带来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要么是把剪刀,要么是药,要么是船上的发动机,要么是书,要么是挖钻石或种植橡胶的地图,要么是耶稣的故事。其中有的东西似乎很好用,有的最后发现并不好用。重要的是去分辨。”

“如果你不去翻译圣经故事,那村里人也许就会因为错误的理由成为基督徒。他们会以为是我们的上帝给了我们剪刀和抗疟疾药片,从而也想来走上帝之路。”

他咧开嘴冲我笑。“那么贝埃内-贝埃内 这个词,你还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想!”

“意思是,像真理一样真。”

我只觉得颊上辣辣的,腾地泛起红晕,而窘迫让我愈加脸红。我试着找点话来说,但没辙。我只好将视线拉回自己翻译不出的那些法语句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