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第2/3页)

不到一个月,我们家就变得一团糟。我们不得不忍受天父愈演愈烈的暴怒,因为他回家后发现根本没有晚饭,因为我们的争论还悬而未决,关于面粉里有还是没有虫子,或者干脆到底有没有面粉。等他的不快达到某个点时,我们三人就会不计前嫌,以成熟女人的姿态坐下商议起来。那张大木桌,我们曾在上面耗费了冗长乏味的时间研习代数和神圣罗马帝国,如今却要围坐在它四周清点家底。

“首先,再怎么说,我们还是得把水烧开。”年纪最大的蕾切尔宣布,“把这写下来,艾达。如果我们不把水好好煮上三十分钟,我们就会感染真菇② 什么的。”

记下。

“其次,我们要搞清楚能吃什么。”

在灶间的碗橱架上,我们还有些面粉、糖、雀巢三花奶粉、茶叶、五听沙丁鱼和昂德当夫妇的李子干,我把这些都记在了笔记本的同一栏里,为了让姐妹们看起来方便,都是从左往右写的。利娅在清单上添上了:芒果、番石榴、菠萝、鳄梨,这些水果在各个神秘的季节(并非不似主的神秘)生长枯萎,但至少还长在我们家的院子里,不要钱。村里有很多香蕉,村民们都是光天化日之下彼此偷来偷去的。玛玛·姆万扎的孩子从恩古扎家的大果园里割下了一串香蕉,之后玛玛·恩古扎还把他们落下的香蕉送了过去。因此,我和利娅就乍着胆子,趁埃本·阿克塞尔罗特在里屋的时候,跑到他的外屋后面割下了一串和露丝·梅个头相当的香蕉。那么,水果我们应该是不用花钱买了。橙子,我们以前都是到集市上去买的,它们都长在丛林深处,很难找到。但利娅声称自己知道该去哪儿找。她主动要求负责采集水果,这一点并不令人惊讶,因为这类家务活可以在离家最远的地方完成。她还保证能采集到棕榈果。我们觉得这种坚果的味道尝起来就像蜡烛,尽管许多刚果孩子似乎都很喜欢。虽然如此,我还是在笔记本里写下了“棕榈果”,以便把这份清单续长。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说服自己饥饿并非那么紧迫,流口水的饿狼尚未到后门,还在我们家院子边上呢。

在这场生死攸关的讨论进行过程中,蕾切尔却仔细研究起她发梢的分叉来,她那样子就像是一只有斗鸡眼的兔子。提到棕榈果,她就哀叹起来:“你们啊,要是只吃水果,我们都会死翘翘的,甚至还会得疟疾。”

“那还有哪些是不要钱的?”利娅问。

“鸡啊,这不明摆着吗。”蕾切尔说,“我们可以宰了它们。”

我们不能把它们全宰了,利娅解释道,因为那样我们就没有鸡蛋做煎蛋了——这是我们知道怎么做的少数几样菜之一。但如果我们留下一部分母鸡下蛋,增加鸡的数量,那我们差不多每个月就有一只公鸡可以宰掉来做炸鸡。姐妹们让我负责所有和鸡有关的决策,她们认为我最不可能冲动行事,引发令人后悔莫及之事。我大脑里的冲动成分一出生就被毁掉了。我们没有讨论由谁来负责宰那些倒霉的公鸡。早先都是母亲干的,手法夸张。过去当她还是个快乐一些的女人,她常说父亲娶她就是因为喜欢看她拧断公鸡脖子的那副样子。母亲的外表之下其实一直有种种神秘,而我们根本不曾留意。

接下来,利娅提出了让人头疼的跟内尔森有关的问题:近一半的鸡蛋都得给他当薪水。我们于是开始讨论是更需要内尔森呢,还是更需要鸡蛋。现在他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烧成菜了。但他帮我们取水、砍柴,还帮我们澄清基兰加日常的许多神秘之处。由于我取水和砍柴都不在行,所以我不赞成没有内尔森的生活。我想,姐妹们也都有各自的恐惧。从无记名投票的结果来看,我们一致选择了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