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丝·梅(第2/3页)

但他们会盯着我们看。他们狠狠地盯着蕾切尔。一开始,妈妈和父亲都觉得这样有好处,可以稍微压一压蕾切尔的傲气。父亲对妈妈说:“一个孩子不应该因为自己像只小白兔一样,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他就是这样说的。我告诉了利娅,她哈哈笑得厉害。我也是金发,但不太像小白兔。妈妈说是草莓金⑤ 。所以我希望自己不要像蕾切尔那样需要稍微压一压傲气。我喜欢草莓超过其他任何东西。你可以养一只小白兔当宠物,也可以把它吃了。可怜的蕾切尔。她每次一出去,就有一群刚果小孩追在她后边跑,边追边扯她的白色长头发,看能不能扯下来。有时候,连大人也会这么做。我想他们是觉得这是一项很好的运动。利娅告诉我那是因为他们不相信她真的长出了这样的头发,他们认为她脑袋上罩了层奇怪的东西。

蕾切尔也晒伤得最厉害。我也晒伤了,但不像她那么严重。粉红色是蕾切尔最喜欢的颜色,这是好事情,因为她现在就是这种颜色。父亲说绝大部分年轻女人都需要学会谦卑,上帝替每个人安排好了适合的路。

妈妈说:“但他们非得把我们看成天生的怪物吗?”

蕾切尔以前是娇气小姐,现在是天生的怪物。以前,艾达是我们家唯一一个长得不对劲的人。但这儿没人盯着艾达看,稍微看那么几眼,也是因为她是白人。没有人在乎她身体有一边坏了这件事,因为他们自己也都有残疾孩子。妈妈们有的没有脚,有的眼睛瞎了。当你往门外看的时候,哇,你总会发现有人身上缺一样东西,但他们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他们要是有假肢的话,就会朝你和和气气地挥一挥假肢。

一开始,妈妈将我们看得很紧,不许我们盯着别人看,更别说指指点点了。她老是会轻声说:“要我每时每刻都提醒你们这些姑娘不要盯着别人看吗!”可现在,妈妈也会看。有时候,她会自言自语,或者对我们说,现在玛玛·金萨纳所有的手指都没了,是不是?又或者说,那个大块头女人的下巴长得像个鹅蛋,我就是靠这点记住玛玛·恩古扎的。

父亲说:“他们都住在黑暗里。身体和灵魂都残缺不全,甚至不知道如何才能被治愈。”

妈妈说:“嗯,也许他们对自己的身体有不同的看法。”

父亲说身体是圣殿。但妈妈有时候有一种奇特的语气,不能说是顶嘴,但也差不多。当时她正用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缝制一面窗帘,这样他们就不会老往我们房子里看了,说话的时候,她嘴里还咬着针。

然后妈妈把针拿了出来,对父亲说:“好啦,在非洲,圣殿每天都有一大堆活要干。”她说:“唉,拿单⑥ ,他们这儿只能这样用自己的身体,就像我们在家里用那些东西 一样——比如你的衣服、你的园艺工具什么的。你会把裤子的膝盖部位磨破,先生,可他们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膝盖磨破!”

父亲因为妈妈的回敬,狠狠地看着她。

“好啦,先生,”她说,“我就是那样看的。那就是我的观察。我觉得他们就是会用坏自己的身体,和我们会用坏我们那个世界的物品是一个道理。”

妈妈其实没在顶嘴。她叫他先生 ,就像叫我们甜心 和小甜甜 一样,是想要显得和气一点,可父亲不这么看。如果是我那样顶嘴的话,父亲就会说:“你说话要注意分寸,年轻的女士。”他好像也想对妈妈说点什么。想要争辩。他站在前门的过道上,四面八方的阳光勉强从他身旁挤进来。他个子好大,差不多把整个门口都堵住了。头马上就要碰到顶了。妈妈坐在桌边,显得很矮小,她又缝起东西来了。

他说:“奥利安娜,人的身体是一道风景,比西尔斯百货公司做的卡其布裤子珍贵多了。我希望你能理解其中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