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11页)

因为贡佐真心诚意地热爱那些对他说话粗鲁、每年总要惹得他哭上一两次的大贵族,所以千方百计地为他们帮些小忙就成了他的癖好。要不是他在极端贫困中养成的那些习惯妨害他,他有时候可能会成功的,因为他相当狡猾,而且脸皮非常厚。

贡佐的为人如此,当然有些看不起克里申齐侯爵夫人了,因为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不礼貌的话。不过,她到底是那位有名的克里申齐侯爵的妻子,而克里申齐侯爵是王妃的侍从长,并且每月都要对贡佐说上一两次:“住嘴,贡佐,您不过是个傻瓜。”

贡佐注意到,只要有人谈起小安奈塔·玛利尼的事,侯爵夫人就会暂时摆脱出神沉思和漠不关心的状态。平常她总是陷在这种状态里,一直到钟打十一点;那时候她就斟茶,叫着所有在座的人的名字,请他们喝茶。然后,在快要回到她房间去的时候,她仿佛感到了片刻的快乐,客人们也就选这时候背诵讽刺十四行诗给她听。

在意大利,这种十四行诗是写得非常精彩的。唯有这种文学还有点生气。事实是它不受官方检查。出入克里申齐府的那些廷臣在背他们的十四行诗以前,总是这样说:“侯爵夫人允许我当着您的面背一首很坏的十四行诗吗?”等到十四行诗引起了笑声,而且重复背了两三遍以后,总不免有一位军官嚷道:“警务大臣先生真该想想办法,让写这种下流东西的人尝尝绞刑的味道。”在资产阶级的圈子里,正相反,这些十四行诗受到最坦率的赞赏。律师事务所的那些书记还抄了它们去卖钱。

看到侯爵夫人流露的那种好奇的神情,贡佐以为是在她面前把小玛利尼的美貌夸奖得太过分了,况且小玛利尼还有着百万家产,因此她生了嫉妒心。贡佐对一切不是贵族出身的人都不断地微笑,而且脸皮极厚,所以到哪儿去都不会碰壁,第二天他来到侯爵夫人的客厅里,插着羽毛的帽子戴成一种扬扬得意的样子,每年只有一两次,在亲王对他说过“再见,贡佐”以后,我们才会看见他的帽子戴成这种样子。

贡佐恭恭敬敬地向侯爵夫人行了一个礼,并没有像平日那样走过去坐到给他推过来的扶手椅上。他立在人圈中央,突如其来地大声说:“我看见了台尔·唐戈大人的画像。”克莱莉娅是那样惊讶,以至于不得不靠在她椅子的扶手上。她想顶住这个袭击,但是不久她就不得不离开客厅了。

“应该承认,我可怜的贡佐,您真是笨得世上少有,”一位军官刚吃完第四杯冷饮,高傲地嚷道,“您怎么不知道,副大主教是拿破仑军队里最勇敢的上校之一,他从前和侯爵夫人的父亲开过一个无法无天的玩笑,他从康梯将军管理下的要塞出来,就像是从斯台卡塔教堂(帕尔马主要的教堂)出来一样。”

“我的确有许多事情都不知道,我亲爱的上尉,而且我是一个成天在闯祸的、可怜的蠢货。”

这个回答完全是意大利风味的,引起人们对那位气宇轩昂的军官发出一阵嘲笑。侯爵夫人很快又回来了。她鼓足勇气,而且还隐隐约约抱着几分希望,希望能够亲眼看看那幅据说画得极妙的、法布利斯的肖像。她称赞这幅肖像的作者海依兹的才华。她不知不觉地向贡佐流露出亲切的微笑,贡佐狡黠地望望那位军官。因为在座的其余那些廷臣都对这件事感到非常有兴趣,所以那位军官逃走了,不过他发誓说他对贡佐有了刻骨的仇恨。贡佐得意扬扬,他在这天晚上告辞的时候,被邀请第二天来吃中饭。

“又有了一件新闻!”第二天吃过饭,贡佐在仆人们退出以后嚷道,“看来,我们的副大主教爱上小玛利尼了!……”

我们可以想象,克莱莉娅听见这样一句不寻常的话,心里有多么乱。连侯爵也激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