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11页)

法布利斯在克莱莉娅的信里仅仅看到他有了要求和她面谈的借口。这是他念念不忘的唯一目标。他只在刚进监狱的时候,和她说过一次话,而且只有一刹那的工夫。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有两百多天了。

有一个很容易和克莱莉娅相会的方法。那位善心的神父唐·恺撒准许法布利斯每个星期四在白天里到法尔耐斯塔的平台上散步半小时。可是,在其余的日子里,这样散步就可能被帕尔马城内和郊外所有的居民看到,对要塞司令非常不利,所以只能改到天黑以后。读者也许还记得有一间用黑白两色大理石装饰得如此阴森的教堂。要到法尔耐斯塔的平台上去,一定得经过附属在这个教堂内的小钟楼的楼梯,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路。格里罗把法布利斯领进这个教堂,替他打开钟楼的小楼梯。他本来应该随着法布利斯一起上去,但是晚上天气转凉,所以他就让法布利斯一个人上去,把通往平台的这座钟楼锁起来,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烤火。对了,克莱莉娅不是可以在哪天晚上由她的侍女陪着,到这间黑大理石的教堂来吗?

法布利斯给克莱莉娅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从头至尾都经过苦心推敲,企图得到这次相会。此外,他还极其诚恳地,而且像谈论别人的事似的,向她说明他决定不离开要塞的种种理由。

我们现在用字母交谈,一点困难都没有了,为了得到这种幸福,我情愿每天冒一千次生命危险。而您却希望我做傻瓜,逃到帕尔马,或者说不定还得逃到博洛尼亚,甚至佛罗伦萨!您希望我远远地离开您走掉!要知道,这件事我是办不到的。即使答应了您也没有用,我不可能遵守诺言。

这次要求相会的结果是克莱莉娅整整五天没有露面。在这五天里,她仅仅在她知道法布利斯不能使用窗板上开出的那个小洞的时刻,才到鸟房里来。法布利斯绝望了。他根据她这次避不见面断定:尽管有些眼色曾经使他产生了疯狂的希望,但是除了单纯的友情以外,他从来还没有在克莱莉娅的心里引起过别的情感。“既然如此,”他对自己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让亲王来杀死我好了。我还会欢迎他来呢。这又是一个不能离开要塞的理由。”他每天夜里怀着非常厌恶的心情,回答那盏小灯发来的信号。公爵夫人在路多维克每天早上给她送来的信号记录上,看到“我不愿意逃走;我愿意死在这里!”这些奇怪的字句,以为他完全疯了。

这五天对法布利斯是如此残酷,但是克莱莉娅在这五天里比他还要不幸。她曾经有过一个对心地高尚的人说来是如此沉痛的想法:“我应该逃到一个修道院去,远远地离开要塞。等法布利斯知道我不在这儿,——这件事我会让格里罗和所有的看守告诉他的——那时候他就会下定决心,想办法越狱。”可是到修道院去,这就是说,要永远放弃希望,不再和法布利斯见面;而且他已经如此露骨地向她证明,以前可能把他和公爵夫人联结起来的情感现在已经不再存在,偏偏在这时候要放弃和他见面的希望!一个年轻人还能提出什么更动人的爱情的证据呢?他被监禁了七个月,健康已经受到严重的损害,但是他不愿意重新获得自由。由于廷臣们的谈论,原来在克莱莉娅的眼里,法布利斯是一个轻薄子弟;要真是那样的话,为了早一天离开要塞,别说一个情人,就是二十个情人,他也肯牺牲,而且为了离开每天都可能有人用毒药来结果他生命的监狱,他什么事干不出来啊!

克莱莉娅缺乏勇气,她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没有逃到修道院去,否则她和克里申齐侯爵之间的关系也就同时非常自然地断绝了。这个错误既然犯了,她怎么还能够抵抗那个如此可爱、如此纯真、如此温柔的年轻人呢?他为了得到隔着窗子看她的这种微小的幸福,在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克莱莉娅经过五天剧烈的思想斗争,有时候还恨自己太不争气,到最后才决定答复法布利斯要求得到在黑大理石教堂里和她说话的幸福的那封信。事实上,她是拒绝了,而且措辞相当坚决。但是,从这时候起,她的心绪就完全没法平静,每时每刻她都在想象着法布利斯中毒身亡,她一天到鸟房里来七八次,感到迫切需要亲眼看到法布利斯还活着,才能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