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9页)

从法布利斯说话的神气可以看出,他是在竭力整理他的思想,好使对方一听就懂。显而易见,他不是在那儿背书。

亲王很快就懒得去和这个年轻人较量了,他那直率而严肃的态度使亲王觉着很不自在。

“再见吧,主教大人,”他突然对法布利斯说,“我看那不勒斯神学院的教育是非常出色的,杰出的头脑受到这种有益的教导,自然会产生出辉煌的成果了。再见。”于是他背转身去。

“这个畜生一点也不喜欢我。”法布利斯心里说。

“现在还不清楚的是,”晋见的人才走,亲王就说,“这个漂亮的小伙子会不会对某些事物抱着热情,如果那样,他可就什么也不缺了……谁能更聪明地背出姑妈教的功课呢?我好像在听她说话。如果在我这个国家里发生革命,主编《箴言报》的一定就是她,像以前桑费利斯在那不勒斯那样!可是,桑费利斯尽管才二十五岁,而且长得很标致,仍旧免不了尝到绞刑的滋味!这是对聪明过度的女人的警告。”亲王认为法布利斯是受了他姑母的教导,这个想法错了。在宝座上或是宝座旁边出生的聪明人,很快就会完全失掉敏锐的判断力。他们禁止在自己的周围有谈话的自由,认为这是粗野无礼。他们只愿意看那些假面具,却又硬要分辨肤色的美丑。可笑的是他们还自以为很有判断能力呢。这一点可以拿当前这件事为例,我们听见法布利斯说的那一番话,他自己是差不多全部都相信的,固然他一个月里也未必有两次想到这些重大的原则。他有强烈的爱好,他有头脑,但是他也有宗教信仰。

十九世纪风靡一时的对自由的爱好,以及最大多数人的幸福的概念的流行和受到崇拜,在他看来,仅仅是一种异端邪说,会像其他各种异端邪说一样成为过去,不过在成为过去以前先会毁掉许多灵魂,正如同瘟疫在一个地区流行时要毁掉许多肉体一般。尽管如此,法布利斯还是津津有味地看法国报纸,甚至为了把它们弄到手,还干出许多冒失事。

法布利斯晋见亲王以后,烦乱不安地从宫里回来,把亲王的种种攻势告诉了他的姑母。

“你应该立刻到我们那位了不起的大主教,兰德里亚尼神父那里去一趟,”她对他说,“走着去,轻轻地上楼梯,在前厅里也要静悄悄的。如果叫你等着,那更好,再好也没有了!总之一句话,态度要像使徒那样!”

“我明白了,”法布利斯说,“这人是个达尔杜弗。”

“完全不对,他是美德的化身。”

“按照他在处决巴朗查伯爵时的所作所为,还能这么说吗?”法布利斯诧异地说。

“是的,我的朋友,还能这么说。我们的大主教的父亲是财政部的办事员,一个小资产阶级,道理就完全在这里了。兰德里亚尼大主教才思敏捷、学识渊博。他为人诚挚,热爱美德高行;我相信,如果戴奇乌斯再世,那他一定会像上星期上演的歌剧里的波利欧克特一样殉教的,这是他好的一面。另一面呢,他一见到了主上,哪怕是见到了首相也好,就立刻被他们的尊贵迷惑住,他心慌意乱,面红耳赤,根本不敢说一个不字。他会干出那些叫他在意大利的名声扫地的事情,其原因就在于此。但是,一般人却不知道,在舆论使他看清楚了巴朗查伯爵的案子以后,他有十三个星期光吃面包和水,作为苦行赎罪。他规定自己赎罪十三个星期,是因为达维德·巴朗查的名字一共有十三个字母。我们这个宫廷上有个聪明透顶的坏蛋,名叫拉西,他是大法官,或者说是总检察长,在判处巴朗查伯爵死刑的时候,他把兰德里亚尼神父迷惑住了。在那十三个星期的赎罪期间,莫斯卡伯爵每星期都请兰德里亚尼神父吃一次,甚至两次饭,一方面是同情他,另一方面也是有点儿拿他开心。善良的大主教为了讨好莫斯卡伯爵,就随着别人一样地吃喝。说不定他觉着,他在为一个曾经得到国王赞同的行为赎罪,如果公开出去,会有欺君犯上和雅各宾主义的嫌疑。他为了尽他忠顺臣民的本分,只得跟别人一样吃喝。可是我们知道他每吃了这样一顿饭,都要再吃上两天的面包和水,作为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