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6/17页)

伯爵夫人常常想到那个写来了这么多有趣的信件的人。她接到信的日子成了她最愉快的日子。她坐上小船,到普利尼阿纳、贝朗或者斯封特拉塔树林,湖边的这些风景优美的地方去读信。法布利斯不在,这些信似乎给了她一点慰藉,至少她无法不让伯爵对她抱有热烈的爱情;还不到一个月,她就已经怀着一种温柔的感情想着他了。莫斯卡伯爵呢,他几乎是真心诚意地向她提出,他愿意辞去大臣的职务,和她在米兰或是别的地方过日子。“我手里有四十万法郎,”他还说,“这样我们以后就可以有一万五千法郎的年金。”“又可以有包厢啦,有马啦,什么都有啦!”伯爵夫人对自己说。这可真是愉快的梦想。科摩湖上绮丽的景色,在她眼里又变得可爱起来了。她常到湖边去梦想重新再过那种豪华而奇妙的生活;完全出乎意料,那种生活现在居然又有可能了。她想象着自己在米兰的大街上,和在总督时代一样幸福快乐。“我的青春,至少是生气勃勃的生活,又要重新开始啦!”

她的丰富的想象力有时候使她看不清现实,但是那种由于生性懦弱而故意制造出来的幻想,她却从来不曾有过。首先应该说,她是个对自己诚实的女人。“假如说我已经到了不能再干傻事的年龄,”她对自己说,“那么嫉妒和爱情一样也会产生幻想,可能破坏我住在米兰期间的生活乐趣。在我丈夫去世以后,我过的那种清高的穷日子是很成功的,拒绝那两大笔财产的事也是如此。我可怜的莫斯卡伯爵的家当,还抵不上利美尔卡蒂和纳尼那两个笨蛋献在我脚下的财富的二十分之一呢。好不容易才到手的菲薄的寡妇抚恤金啦,轰动一时的遣散仆人啦,引来二十辆马车停在大门口的那间六层楼上的小屋子啦,这一切在当时曾经形成了一种奇观。可是,如果我所有的还只不过是那笔抚恤金,却要依靠莫斯卡辞职后剩下的一万五千法郎收入,回到米兰去过资产阶级的小康生活,那么不管我怎样善于应付,有时候还是要碰到不愉快的。有一个巨大的障碍,心怀嫉妒的人会把它当成一件可怕的武器,那就是伯爵尽管和他妻子已经长久分居,但毕竟还是个有妇之夫。他们的分居在帕尔马是人人皆知的,但是在米兰就会成为一件新闻,而且人们会归罪于我。这么一来,我那美丽的拉·斯卡拉剧院,我那仙境似的科摩湖……可就永别了!永别了!”

纵然有着这些预感,伯爵夫人只要稍微有一点财产,还是会同意莫斯卡提出的辞职的打算的。她自认为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宫廷又使她心里害怕。但是,对阿尔卑斯山脉这一边的人来说,最难以置信的一点,是伯爵真的会高高兴兴地提出辞职。至少他已经使他心爱的女人相信了这一点。在写给她的那些信里,他越来越狂热地要求再在米兰会一次面。她答应了他。“要是我起誓说,我对您怀着狂热的爱情,”伯爵夫人在米兰有一天对他说,“那就是说假话了。我现在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如果还能像二十二岁那样去爱,真是太幸福啦!可是有多少我原以为是永恒的东西,都在我眼前一一倒下去了!我对您怀有最亲切的感情,对您无限信任。在所有的男子中,我比较喜欢您。”伯爵夫人觉得自己的话是说得极诚恳的,但是说到末了,却有点不是真心话了。也许只要法布利斯愿意,他就可以在她的心里胜过所有的人。可是在莫斯卡伯爵眼里,法布利斯不过是个孩子。伯爵是在这个小冒失鬼动身到诺瓦腊去后的第三天来到米兰的,他赶快到宾德尔男爵那里去给他说情。伯爵认为,既然已经逃到国外,事情也就无法挽回了。

他不是一个人到米兰来的;在他的马车里还有桑塞维利纳-塔克西斯公爵。这位公爵是个六十八岁的挺体面的小老头,头发花白,彬彬有礼,仪容整洁,非常有钱,可就是门第不怎么高贵。到他祖父这一代充任帕尔马这个国家的总包税人,才聚下了几百万家私。他父亲被任命为帕尔马亲王驻***宫廷的大使,是因为他提出了以下的这一番理由:“殿下给派到***宫廷的使臣三万法郎,他在那边还是一副寒酸相。倘若殿下把这个差使赏给我,我只要六千法郎的薪俸。我在***宫廷的开支每年决不少于十万法郎,我的总管每年还将在帕尔马缴纳两万法郎,存在支付外交经费的国库内,用这笔钱就可以选派中意的人到我身边来当秘书,如果有什么外交上的秘密,我也丝毫不想过问。我的目的只在于光耀我这新贵的门第,用本国的一个要职来给它增添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