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本序(第2/9页)

一八一年十二月,亨利·贝尔脱离部队,定居巴黎。他在昂纪维里大街的六层楼上勤奋地钻研唯物主义的哲学和他心爱的文学作品,同时学习古希腊语和英语。爱尔维修、孔狄亚克、卡巴尼斯、蒙田、拉布吕叶、卢梭、阿尔菲爱里和莎士比亚等人的著作对他的思想的形成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卢梭浮夸的文体很快地使他感到不满。他对矫揉造作是无法容忍的。

一八六年,他再度回到当时在德国的波拿巴皇帝身边,在不伦瑞克当了皇室领地的总管。一八一年他在巴黎当参政院案办,不久又当皇室产业总管。

一八一二年,拿破仑·波拿巴远征俄罗斯。贝尔也参加了这次战争。他亲眼目睹了莫斯科的熊熊烈火,最后他跟随法国部队一起仓皇撤退。从此他就脱离了军界。拿破仑从厄尔巴岛归来,重登皇位时,他没有再去投奔他。在《拉辛与莎士比亚》的第二部分中,他对波拿巴做了这样的评价:“这个伟人有他敢作敢为的气魄;他成功了;但是由于追慕表面的荣华和富丽的宫廷生活,他欺骗了民族,他自己也垮了台。……民族犯了错误,伟人自己也犯了错误。”作为一个雅各宾党人,他谴责拿破仑的独裁政治,谴责他从厄尔巴岛归来后不该赐封贵族,沉湎于逸乐,抛弃公正的、深得民心的理想。但是贝尔对拿破仑始终保持着敬仰的心情,因为他明白拿破仑保全了某些革命成果,虽然这些成果有利于大资产阶级,但是比起革命以前的社会制度来终究有所进步。

拿破仑失败以后,贝尔出于对音乐和艺术的爱好,从一八一四年到一八二一年,一直侨居在意大利,其中大部分时间是在米兰,只有在一八一七年,他曾经到巴黎、伦敦和格勒诺布尔去过一次。意大利人民当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奥地利政府在它统治下的意大利北部建立了最严酷的警察制度。烧炭党人为了摆脱外国奴役和统一意大利进行了英勇的斗争。贝尔不但同情那些革命者的斗争,而且同其中一些人如贡法洛尼里、蒙蒂、贝尔歇和贝利柯等交上朋友。他一直受到奥地利警察的监视,而且终于在一八二一年被作为一个烧炭党人驱逐出境。意大利的革命风暴始终在他的胸中激荡。明媚的南欧阳光对他永远是一个温暖的回忆。多年以后,在中篇小说《法尼娜·法尼尼》中,他塑造了一个为了祖国利益而牺牲个人幸福的烧炭党人彼耶特卢的高尚形象。在《红与黑》中他描绘了流亡在巴黎的烧炭党人阿尔泰米拉伯爵。侨居期间,贝尔开始写作。他的第一部作品《维也纳来的书简》于一八一四年问世。随后他出版了《意大利绘画史》、《罗马、那不勒斯与佛罗伦萨》和《海顿、莫扎特与梅达斯泰斯生平》。这些著作他都是用笔名发表的。在意大利贝尔好用假名,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不得不使用一些手段来对付严密的警察统治。“司汤达”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罗马、那不勒斯与佛罗伦萨》上。后来,他选中它作为唯一的笔名,在其他的著作上也都一律改用了这个名字。

一八二一年到一八三年他住在巴黎期间,经常在画家兼文学批评家艾继安纳·德莱克吕士家里出入,那里聚集着一批反对王政复辟的文人如保尔-路易·库里耶、小安贝、路易·维太和梅里美等。他们除了讨论文学上的问题外,还讨论当时重大的政治事件,批评复辟政权的各种措施。

一八二二年他出版了《论爱情》。他根据孟德斯鸠论气候的学说、爱尔维修关于人类有权享受幸福的理论、孔狄亚克和卡巴尼斯论感觉的学说建立了爱情论,但是这本书并未引起读者的注意,在十一年中只售出七本。不过一八二三年出版的《罗西尼传》却获得成功。他的文学论著《拉辛与莎士比亚》的第一部分在同年问世。第二部分出版于一八二五年,是对法兰西学院院士奥瑞的答辩。他在这本书中所表达的见解,远不是他的同时代人所能全部理解的。他提出莎士比亚作为浪漫主义的代表,来和拉辛相抗,主张必须扬弃古典悲剧,也即代表君主政体的伟大的十七世纪的悲剧,而用他所说的“散文体的悲剧”来代替它。在他看来,“……所有伟大的作家都是他那个时代的浪漫主义者。而古典主义者则是那些在他们死了百年以后惯于去模仿他们,而不去睁开眼睛观察和模拟自然的人。”他对浪漫主义这个名词的解释,实质上正是我们今天所理解的现实主义。他对古典主义的因袭模仿、矫揉造作的抨击,实质上是对专制的君主制度的批判。事实上,尽管他举出拉辛作为古典主义的代表,他倒并不反对拉辛本人,也不反对高乃依和莫里哀等伟大作家。他反对的只是那些十九世纪的低能的模仿者,因为他们死守着美学上的陈规不放,盲目模仿先人的作品,完全是脱离当前的现实。同时,他还反对消极的浪漫主义,对那些“探讨‘富于梦幻的风格’‘灵魂的秘密’”的诗人们(其中有同他论战过的拉马丁)都嗤之以鼻,还是一八二年在骑兵队里当军官的时候他就曾为了嘲笑“森林的模糊的树梢”,差一点同夏多布里昂的崇拜者决斗。总之,司汤达所谓的“模拟自然”,用今天我们的话来说,就是“反映现实”。凡是脱离现实的作品,不管是古典主义的或是消极的浪漫主义的,他都容忍不了。他直率地指出:“要想模仿这个伟大的人物(指莎士比亚),就应该去研究怎样观察我们周围的人们。”贝尔用司汤达发表的几部伟大的作品《红与黑》、《帕尔马修道院》和未完成的《吕西安·娄万》等是实现了这个原则的,不过不是用戏剧的形式,而是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