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14页)

这些信息,都是领导的个人隐私,属于绝对不宜公开的机密。只有像黄一平这样在秘书圈子里有些江湖地位的人,才能在某次秘书聚会时,趁某位同人酒酣言多、理智失控时,于不经意间偶或得之一二。当然啦,洪书记不要901,或者丁市长背南面北坐,对外却又有一种公开说辞——那个901,洪书记是嫌其面积太大,装修设置过于豪华,自己坐过去于心不安,影响也不好,才让出来做接待室,意在把最好的房间留给上访的百姓。丁市长的那个坐向,更是可以直面大门,方便接待群众,不易滋生官僚主义。这样的说法,上过报纸、电视,曾经出现在某次重要的干部考察材料上,甚至还作为经验传授给外来参观的兄弟省市领导。事实上,那个洪书记办公室隔壁的901,早就安放了乒乓球桌、按摩椅、跑步器、棋牌桌之类,成了书记忙碌之余放松休闲的场所。丁市长那间办公室,慢说相邻而居的普通干部,就是那些部委办局或县区领导,如果未经提前预约、通报,也很难轻易进得。至于那些蓬头垢面、扶老携幼的上访群众,那是连市委市府的大门也靠近不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迷信归迷信,这些官员骨子里却又并不真信,有的只是把迷信当成某种时髦,就像早些年迷信气功香功一样。在遇到关乎自己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迷信于他们又不过玩笑尔尔。就在洪书记弃901取902的那年,阳城市冲刺全国卫生城市、全省文明城市,要求平整分布在全市城乡的百万座坟头时,洪书记二话不说,带头到老家亲自操锹平了祖坟,后来听到好多老百姓骂娘,他也只是笑笑说:“没关系,就让那些坟里的鬼魂都冲我一个人来吧。”结果那年全市“两城同创”顺利通过。丁松市长也是如此。由副市长提市长那年,正是他的本命年,有卦师告诫他年内只能往北不得南行,否则不仅前途惨淡,而且还有血光之灾甚至性命之虞。丁松听了哈哈一笑:“扯淡,我一个抓工业的常务副市长,首都北京不去倒也罢了,招商引资不往南跑还能跑哪里,再说省城也在南边,开会总不能不去吧。”一年下来,倒有半数时间南行,第二年春天的“两会”上照样如愿当选市长。

冯开岭的迷信,似乎与一般官员又不相同。这一点,跟随其多年的黄一平比任何人都看得真切。较之洪书记、丁市长,冯市长的迷信多了些理性与目的性,而少了些盲目性。比如在迷信对象上,他不像有些人,眉毛胡子一把抓,神鬼仙不分,巫婆神汉全信。于冯开岭,只相信相面测字算卦一类。在他看来,相面测字算卦几样,具有预测命运的功能,属于摸索、寻找人生的内在规律,且有一定的文化含量。因此,冯开岭的迷信,自有其一套理论依据,常常令人瞠目结舌却又不得不信服。

“所谓命运,其实是两个不同的时空概念。命者,说是由上苍所决定,其实是出自于父母。在你由各自独立的卵子与精子组合成生命胚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你生在哪方水土的何等人家,智商、情商乃至道德、人品、性格之类也大体成型,你无权选择城乡、父母、兄弟姐妹,也无法摆脱遗传基因强加于你的信息密码,这便是命。而运则又不一样。在你的一生中,你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有的属于必然,有的则事出偶然;或者,你经常会面临纷繁复杂的人生选择,有单项也有多项,有三岔路口也有十字路口;又或者,你在生命的某一时段很顺利,另一时段则很曲折,恰恰你在这些时候做了这样而不是那样的选择……这就是运。命的经线与运的纬线相互穿梭交织,便组成了人的一生,也即命运。就某一个人来说,其命与运也许是一种无序组合,可是将很多人的命运归总起来,分别不同类型作定量与定性分析,便不难发现其中蕴藏的规律。这种规律,有时会写在你的脸形、耳廓、掌纹这些外部特征上,有时则与你出生的年份、日月、时辰密切相关。相面、测字、算卦其实是在解读这些生命的信息与密码,与愚昧并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