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底显现读《神曲·炼狱篇》(第2/4页)

这种与生俱来的信心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人是怎么能够将自己当作希望,在一片黑暗之中发光的呢?这种神秘的事的根源仍然只能到生命的形式态中去找,也就是到自我中去找,而不是别的地方。最最隐蔽的谜底只能是在心灵的深处。人,作为最高级的生命,其爆发力是不可预料的,而每一次爆发,都会导致更高的理性产生。所以俾德丽采的悲哀与信心同在,她知道“我”暂时还未揭开生命之谜(这是一件属于行动的事),但她对此完全有信心。人性是一个令人绝望的东西,这个绝望的东西却又能逼迫人奋发向上。于是已经饮了忘川水的,认识了自身罪恶的“我”,在惶惑的心情中被俾德丽采牵引着走向攸诺河。攸诺河是给人以力量,使人奋起追求美德的河,饮了攸诺河水,谜底就会显现。

“炼狱篇”最后两歌描述的,是整篇的概括。主体经过更深入一层的探索,将人性的底蕴揭示出来之后,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个千年的矛盾的问题就摆在了人的面前。诗人并不想“指出”出路,因为出路是谁也无法指出的,那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行动的问题,即,保持好奇心,看看你的生命力究竟有多强,能造出些什么奇迹来,只能在行动中自明的事如果要“说”,就只能使用暗示的语言,这就是为什么俾德丽采在这一歌的最后语言变得那么朦胧晦涩的原因,她不能“告诉”“我”怎么办,她只能用强烈的语气来撼动“我”内心的沉积物,将那语言对其无能为力的,赤裸裸的真理向“我”反复暗示。在这种氛围之中,当事者“我”也不可能“看见”真理,“我”只能遵循她的诱导,在光的照耀中,在生命力的爆发中自然而然地追随女神上升。并且,“我”还要用心观察,将这一切写下来。

再重温一下这两歌的情节:首先是那光芒万丈的队伍来到高大的精神之树下面,具有人神合一的身体的鹰狮兽将人性的战车拴在了树干上;然后队伍升天,俾德丽采留在了地上,她坐在树根上。接着那场恶的浩劫发生了,凶残毒辣,势不可挡。战车成了碎片,精神之树被撕去树皮,打落花叶。劫难过后,一片狼籍之中,仙女们流泪,俾德丽采悲伤不已。但俾德丽采很快振作起来,“脸上发出火一般的红光”。接着她就开始对“我”艰难地阐释这个人性的寓言。她既表达了内心至深的永恒不破的悲哀痛苦,也表达了那种不屈的顽强。也许她要说的是,作为个人,人的一生就是同自身那消除不了的恶的持久战;作为人类,人的前途既黑暗又光明。她这样表达道:

“这件事情,还有

另外的事情,都一一由我告诉他了,

我深信里西河的水没有隐去这些。” [107]

这个寓言是诗人此阶段关于人性的探索的总结,伟大的探索进行到这里,就已经为下一步的飞升作好了充分的准备。焦虑、痛苦、期待等情感混合在俾德丽采的心中,她为了直接用真理感染“我”而呕心沥血,她不停地将那说不出来的真理反复地说。实际上,她的矛盾就是“我”的矛盾,她的决心就是“我”的行动。当残酷的内心斗争告一段落之时,奇迹似的新生就发生了。历经浩劫,心灵残破,心如死灰,却仍要挣扎着向前挺进,以求获得新生的这个“人”,其鲜明的、不朽的形象已铭刻在读者的记忆中。

幸福与洗罪

为什么诗人一再强调这些表情悲苦的幽灵的内心是幸福的呢?从精神的角度去想一想就会知道,他们的幸福在于他们感到了自己会得救,而眼下的惩罚无论多么可怕,也不会超过最后的审判,审判之后就会看见天堂。这不仅仅是一种信念,也是当下每一刻的感受。幸福与惩罚同在,天堂与地狱相随。就为这,幽灵们才渴望追求惩罚。越痛、越苦,则越喜悦、越甜;越追求极端,灵魂的张力也越大。